“修行而已。”
剑子掸掸衣角,从石头上跳下来,朝着太阳松快地伸了个懒腰。
“去藏经阁。”
仙风道骨的外表倏然打破,白衣人撂了袍子,无赖般地向旁边踢了一脚水。
年轻的僧人平和沉静,眉心一点灵慧,令人心生敬慕,不可亵渎。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怎么了?”
佛剑等他跟过来,才领着他往前走。
“在下佛剑。”
神态非常之生动。
见佛剑不答,剑子忙替他推掉责任。
“唉,这佛门清修之地,不沾荤腥也就算了。满池的莲花,却连一颗莲子都没有。”
他很是自来熟地朝佛剑靠过去。
“你不用担心怎么跟我师父交代啦,那老···咳···我师父最好说话不过了。”
“衣贵洁,不贵华。我一个道士,囊中空空,衣服还是省着些穿吧。”
剑子随性洒脱惯了,反而有些无措。他站在佛剑身边,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不知道自己同他开的玩笑会否引起出家人的薄怒。
佛剑看他一眼,敛起眉目。他眼前这位道教的高徒绝对比他更熟悉人间,如此相问,恐怕揶揄的意味更重。于是只眼观鼻鼻观心,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彼时的剑子仙迹,还未修得后来的厚脸皮,脸上的小小忐忑在佛剑面前一览无余。
“咳……”
“之前都没见过你。听你师父说,你先前下山去了。”
“我一早便去过了,里头的经书堆得像山一样高!灯火不明,又昏又暗,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发痛了,这才出来看看青山绿水,养一养神。”
剑子立时顿住了脚步。
白衣人寻了块石头坐着,专心致志拧起袍角的水,而后很珍惜地在阳光下摊开,一边捋平一边念叨曰。
“好玩么?”
白衣人看了那莲花片刻,忽然垮了肩膀,丧气道。
佛剑默然,在心底微笑,而后为他引路。
剑子抓着湿漉漉的衣摆愣在原地,见佛剑走得远了,才加快了步子赶上去。
剑子连连摆手,飞快地退后两步。
“呼……”
他自言自语念得正欢,耳朵已灵敏地捕捉到脚步声。那人在树丛里踏叶沙沙,徐徐而响。
“我是剑子。”
佛剑清了清嗓子,阻止他冒出更多莫名其妙的话来。虽是初识,但他对剑子仙迹的性格已颇为了解。无论如何,身在佛门清净地,还是少些妄语
佛剑抬手扶起一只垂枝,自疏落的光影下走出。紫薇花簌簌落下,薄如蝉翼的花瓣拂了他一身,染在皂色袈裟上,被阳光照得微微透明,就如同青年僧人洁净无尘的仪容。他那时还未修得舍利,头顶上燃了十二个戒疤,正是所受戒律最高的“菩萨戒”。
他轻巧地跳上岸,叉了腰作兴师问罪状,看起来颇严肃。但脸上笑意残存,收拾得不完全,捉弄和玩笑的兴趣在他赭色眼睛里闪闪发光。
佛剑仍是看着他,想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他忍俊不禁。
许是反差太大,佛剑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声。
淡淡笑意并不明显,然而再微小的动静也逃不过那人的耳朵。观想的意境为笑声所破,心随意乱,脚下往水里沉坠,浸得鞋袜半湿。他气哼哼地看过来,踏着水波大摇大摆地奔向佛剑。深浅不一的步伐,一路拨弄出哗哗的水声。
“难得有一方好山好水,要是不能欣赏,岂不是莫大的遗憾。”
“他倒是跑得快,把我一个人丢在佛尊这儿。也是佛尊道行深,要换了我,”他对着佛剑暗暗亮了下袖子里的拳头,“我就……”
剑子正经起来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然而调皮的本性还是掩不住。他偷偷掀开一只眼睛,偷瞄佛剑的脸色。
说着,他也学着佛剑的样子闭目合掌,十分虔诚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佛剑停了脚步,驻足原地,不愿惊扰他的修行。偶有微风掀起涟漪,白衣人的心绪却无波动,稳当当地站着,不摇也不晃。看他模样尚年轻,未料竟到了如此境界。
“随我来吧。”
佛剑想,他已知道这是谁了。
他俯首同白衣人见礼,掌上握着的檀木佛珠亦随之垂下。白衣人看着他低头,悄悄在脑内数了一番。
“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快些出来,同我交个朋友便不和你计较。”
青山碧水之间,一名白衣少年轻飘飘立在水面,正对着一朵莲花静静观想。
“诶·……?”
佛尊先前特意交代过,让佛剑带领道尊高徒去研习古籍经典,如今看来,这位客人并不算领情。
“佛祖那么好心,一定会怜惜世人的悲苦。”
“佛剑好友,就别带我去藏经阁了吧……”
还真是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