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病理
本来许乔上完早上的数学课就应该去镇上的,结果被吴倩这个鬼机灵耽误了半天,他又在办公室改了一节课的作业,下午三点,许乔才动身。
他约了医生,每周五下午去就诊。
许乔心里上那点病,最严重的时候,就是离开a市前前后后的那几天。他刚来平仓的时候,除了上课,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要不是学校缺人手,而许乔上课的时候神情还算正常,也没有发展到躯体化,否则他恐怕就又得被“辞退”了。
最让许乔无法忍受的是,他还是经常无意识地一个人自言自语,照茆嘉同的话来说就是——许哥八成是中邪了。那会儿其他三个支教老师还没走的时候,许乔那个教师宿舍住着四个男老师。有个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许乔大半夜不睡觉坐在床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揉着眼睛过去,却被许乔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那人的书面医嘱,而且一次性给的计量不大,只能够一个星期的,所以许乔不得不去医院。
许乔这个人浸淫医术近十年,每每告诉别人生病了就要及时就诊,现在病落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就把这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开始变得讳疾忌医起来了。不得不说,人都是有些劣根性的。
许乔也知道早日就诊才是正理,只是一直不愿面对这个事实罢了。如果他在一开始察觉自己不对劲的时候就尽早去就医进行心理干预,说不定也不会有曹治疗明那档子事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西南这方地界,地貌以山地为主、多山川丘陵,实在不便于交通往来。从平仓到b镇县城医院本来没多远,但横垮两座小茶山,路已经尽量沿着较为平坦的山麓建造了,但依旧崎岖不平。
许乔坐在车上一路颠簸,冬天日长又短,等他到了医院,天已经黑了。
来了四五次,早已轻车熟路,神经内科又向来冷门,省去了他许多排队的时间。
“还是老规矩,我给你听一段半小时的音频。半小时之后,你如果有倾诉的想法,就说出来。如果还是不愿意说的话,咱们只能继续采用药物治疗了……”主治医生是个中年女人,微胖,普通话不很标准,带着些许地方口音,但说话的语调和语速都给人一种安稳平静的感觉。
许乔点点头,和衣躺在那张半旧的软沙发上,他闭上眼眼睛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白噪音,燥点很密集,像是一种心理暗示,而后在这些音波中,隐隐约约掺杂着一些音乐的声音,响度很低,如果听力稍微弱一点根本捕捉不到。可一旦听见就再也无法忽视,因为人脑会自动追随、分析有规律的音波………
许乔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隐藏在白噪音中的乐曲。那是很经典的一段钢琴曲,节选自《梦中的婚礼》。
钢琴曲循环播放了三遍之后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响度渐渐拉高的争执,是男声、也有女声,断断续续的,音频经过处理,分贝降到听起来恰好不刺耳的程度,中途还伴有玻璃器皿砸在地上的声音,还伴着孩童微弱的哭声,应该是在模仿家庭冲突………然后是鞭炮声、啜泣、和听不清的哭喊……最后以一段救护车的鸣笛声作结,一切归于宁静。
音频结束之后,许乔还闭着眼躺着,好像是睡着了,但眼皮下的眼球又偶有转动。
“今天有话要对我说吗?”医生柔声问道。
许乔沉默了很久,或许是早晨因接触过吴倩,心情稍稍放松;又或许是药效起作用了………总之他终于选择开口:“我……我和他去看画展,墙上陈列着很多名家的画。我站在一副画有麦田的油画前,站了很久。他就在我旁边……他的手心又干燥又热,一直抓着我的手……我看的太久了,他问我是不是站着睡着了。我笑了好久……
我跟他吵架……的时候,我俩都不说话,就是一直冷战……他跟我认错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又别扭又委屈,好像特别不情愿,但我每次都原谅他。
……”
许乔躺在床上,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话,医生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
“音频中演绎的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从婚礼到一起走向死亡的过程。为什么你会想到‘他’?”医生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带着强烈的指代暗示。
“我不知道……”许乔这样说着,慢慢睁开眼睛,看向贴着暖色墙纸的天花板。
“我的父母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因故相继去世了,我靠着远亲的接济和政府的资助考上了大学。我其实不是很聪明的人,但我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地生活。可能是因为自身条件的原因,我上学的时候没想过要去和谁谈恋爱,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学习和打零工来支撑着自己的生活和学习………我在实习的时候遇见他,然后他提出在一起………我们就一直分分合合,直到上个月。”许乔平静地陈述。
“也就是说你和他在一起之前没有恋爱经验?”
“没有。”
“冒昧地问一句……‘他’的性别?”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