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重千风毫不在意。她问荧惑:“你要走吗?”那时候荧惑六七岁,人小鬼大,已经修了几年生死道,并显现出了天赋。她对生死没什么概念,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邪异门众严刑拷打魔族。听到师父的问句,她面无表情道:“不走。”重千风笑眯眯地又说:“不走就有可能死了哦。”荧惑道:“死就死了。”重千风继续逗她:“魔族恨我们,很可能死得很惨。”荧惑反问:“死得不惨就不是死了吗?”重千风听后抚掌大笑,笑靥明媚,丝毫看不出此刻的危机。于是她教荧惑做阵,告诉她怎样杀魔族,如果出了事,应该怎么逃走。当然了,第三条荧惑没仔细听,她根本不打算逃。魔族攻上邪异门时,其他誓死追随魔尊的魔修全数应战。重千风则带着荧惑蹲在大殿顶上看月亮。大阵启动,魔族在阵中迷失方向,然后被斩杀。荧惑吸收生死之力,像是雨后幼竹一样节节拔升。昔时月色很美,皎洁冰冷。和今日一样。时间差不多了,荧惑想。如果岁云岐还找不到自己,那不如死了算了。一念至此,荧惑下意识地问重千风:“我们还能再见吗?”问完,她先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己怎么还真当真了?这是幻境,师父自她意识中来,她怎么想对方就怎么说。自己骗自己有什么意思?果不其然,重千风点了点头,温和地笑:“当然能。”荧惑张了张口,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骗子。”面对重千风,她想,怪不得这么多修士都栽在了这里。太真实了,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师父一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重千风笑问,“我走时可没答应过你会回来。”一个活了几百岁的人,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又问:“那你呢,你还能回来吗?”荧惑知道对方在问魔尊原本身体的事,于是点头。她道:“你走吧,时间到了。”重千风笑她:“舍得吗?乖徒弟,师父要消失了。”荧惑看了对方片刻,冷笑一声:“少废话。”说完,她起身,走回大殿宝座前坐下了。她收起了放松的神色,也收起了只有对待师父时会出现的坏脾气。这一刻,荧惑从阿瞬又变回了魔尊。
她侧过头,看着镜子模糊映出的美艳女子样子,头也不回地对重千风说:“后面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重千风也遥远地笑:“我的好阿瞬。”荧惑没看她,只摆了摆手。蜃远远地看着,因为猎物过分淡然而着急。这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在他的设想中,幻境的阵法已经被催动到了威力最强的时候。这时候无论心智保留什么样的清醒,都只能被执念摆布。然而这少女在做什么?虽然蜃看不到幻境中发生的事情,但却清晰地看出少女最后一个动作的含义。她在和自己的执念告别。忽然,幻境中人猛地喊了起来。喊了那个让蜃闻之便胆寒的名字。“岁云岐!多久了,你怎么还不到?!”碎裂声同时响起!白衣的少年剑风带着一道金色的光,直接从上至下,把幻境劈出了一道口子!蜃凭着本能向右一扑,身后的巨石轰然碎成了齑粉。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准备化雾离开。荧惑道:“别让这骗人的东西跑了!”岁云岐又是一剑跟来,剑气大开大合,几乎盈满整个幻境。对方虽然衣着没有变化,但神色间却有几分郁结。想必是在破开幻境并寻找她时费了不少力气,荧惑想,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问问对方看到了什么,他的恐惧、他的执念都分别是什么?耽误这么久,岁云岐也有些烦躁,一剑拦住蜃的去路,随后欺身而近,亮出无俱剑锋,将对方一路逼至阵法的边缘!蜃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动弹不得。无俱剑自空中做阵,从上至下将他牢牢困住。蜃趴在地面上,手下石板甚至有了裂痕。他本来就属于精怪那类,遇上修道的纯净真气,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荧惑本想再告几句状,胡乱编两句什么,最好能激得岁云岐直接把这玩意儿杀了,避免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但到目前,她还没把握少年会这么听话。更何况幻境消失,一些真实的感受涌上来。荧惑有些头疼,她皱起眉,揉了揉额头。岁云岐念咒驱剑,剑光万千铺展,自内而外,直接破开了整个幻境。随后他走过来问少女:“还好吗?”荧惑道:“头疼,晕。”“在幻境内待了太久,”岁云岐道,“我们马上走。”他指尖酝了一些灵力,虚虚点在荧惑眉心。钝痛减轻了不少,荧惑的眉头逐渐舒展。同时,幻境开始消退,有风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