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多,繁华商区一家装潢得夸张离奇的ktv却仍营业得如火如荼。门口处不断有喝得烂醉如泥的年轻客人与同伴勾肩搭背,踩着ktv暗红色的地毯摇摇晃晃地拐出来。
虞忻穿着一身打理得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长款风衣,多年未剪的长发披在后背,泛着鸦羽般柔韧的光泽。几缕发丝垂在耳边,像是能借此隔绝外界一切喧嚣纷扰。虞忻站在ktv入口旁,眉头皱着,本就偏薄的双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一些路过的浪荡男女刚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就被他冰冷的神情唬得不敢开口搭讪。
虞忻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早就发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半个字的回信也没见着。这种无力感让虞忻不由烦躁地想习惯性转一转无名指上的素戒,却发现因为戴着皮质手套,戒指已经被密不透风地裹住了。
虞忻被一股无名的火炙烤着。
他想马上冲进去一间一间地踢开门,就不信找不到那个小崽子,但理智告诉他,不行。
虞忻站了半晌,终于等来了一个电话。
虞忻面色阴沉地接通电话。
“是虞忻先生吗?”
“是。”
“是我,李荣凯,向柏正被逼着灌酒呢,您快来xxktv!”
“已经到了,那个间?”
“308!”
于是虞忻赶到308号间时,看到的是这么一幅场景——
昏暗的包间里扔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空酒瓶,不知何处投射出光怪陆离的杂乱彩光,照得里面就像黄赌毒涉案现场。里面有个染着一头不羁绿毛的小青年正撕心裂肺地对着话筒鬼哭狼嚎,简直就是违法乱纪的背景音乐。
在一群红男绿女的包围下,易向柏抬头猛灌了一瓶酒,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怂恿的声浪。
虞忻走了过去,面若冰霜地喊了一句:
“易向柏。”
易向柏怔愣了一下,有几分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虞忻。
“……哥。”
虞忻却把目光一收,转身走出了包间。
于是在众人惊异的喊声中,易向柏把酒瓶一撂就夺门而出追了上去。
“哥你等等我!”
虞忻已经走出了ktv,冬夜里迎面而来的寒风刺得他脸颊发疼。
易向柏连忙追过去,不小心带倒了门口两个路障雪糕筒,只好赶紧扶起来,可是转眼间虞忻又以极快的速度走远了。
虞忻走到了一个路口——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这里。没等司机帮他开门,他就自己上了车。
易向柏飞奔过去,成功在虞忻让司机锁车门前,拉开了车后座门把手。易向柏迅速钻进车里,刚想说什么澄清自己,但一看虞忻阴沉的脸色,嘴边的千言万语就尽数被活生生塞了回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一时间,车内气压低得让人感到窒息。
司机老赵看一眼后视镜,心中为易向柏捏了把汗。
易向柏想着必须做点什么补救,于是腆着脸往虞忻身边靠了靠,低声下气地说:“我错了。”
虞忻缓缓闭上眼睛,冷漠地转过头不看易向柏,好像那些过去独独倾注在易向柏身上的耐心和温柔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现在只漠然地把易向柏当一团空气。
虞忻没有给他甩过脸色,在这之前,从来没有。
易向柏真的慌了,心口像爬满了焦躁地穿梭个不停的蚂蚁。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怕过,即使是父母意外去世,他被接到虞家寄人篱下时,也只是感到难过和紧张。
虞忻是不是彻底受够他了?
是啊,他先是跟虞忻吵架,又是生日不回家跑到外面喝酒,虞忻又不是他亲哥,怎么忍受得了他这种人。
对了,生日。
易向柏一颗心坠落到阴冷的谷底。
今天,易向柏已经年满十八岁。
易向柏无父无母,从前,易向柏的监护人是虞忻的爷爷,虞忻,是他名义上的哥哥。虞爷爷去世前,将他托付给虞忻,虞忻就成了他的监护人。
而他现在成年了。
这代表着,虞忻照顾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虞忻再也没有管他的责任。无论他喝酒也好,抽烟也罢,这些都不再与虞忻有任何关系。虞忻甚至可以一脚踹了他这个只会给自己找气受的累赘,娶个温柔又体贴的老婆,哪里用得着费心思管他易向柏的死活。
即使虞忻曾保证过自己一定不会娶妻,但易向柏知道这不过是哄他开心的。虞忻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单身来照顾另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
易向柏强压下心头的酸涩,碰了碰虞忻的手臂。
哪怕虞忻真的不要他了,他也得问个明白。
然而虞忻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易向柏听到虞忻轻浅而缓慢的呼吸声,才发现虞忻居然坐着睡着了。
忍了半天的司机终于开口:“向柏,先生昨夜工作了一夜没合眼,累得不行了,你让他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