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不平,身轻命贱,无济于事。
侍砚同其他人被关了十五日,这半月来,每天只得一桶稀粥果腹,如今个个骨瘦如柴,就连逃跑都做不到。
今日却是不同,送进来的木桶里盛着不少米,掬一把到口里,竟还有咸味。
侍砚心知不对,可瘪下去的肚子不容他多想,等吃了个水饱,就禁不住沉沉睡去。
次日凌晨,王家仆人便赶着这十几人出府了,一直行到天光大亮,已是来到田间。侍砚辨认了一下,发现这正是王怀秋名下的庄子,不远处的山坡修着院子,院门口的合欢花还是他栽的呢。
此时秋收刚过,田里还留着秸秆,水渠边竖着一人高的篱笆,透过缝隙,还能瞧见佃户的房子。
这是买人种地来的?
侍砚总觉得怪怪的。这时管事已经开始分发布条、要求所有人系到右臂了。这些布条是罕见的彩布,即使在大户人家,也只有得用的仆人穿得起,此时竟然发给他们这些奴隶,真是不可思议……
没等侍砚想出个所以然来,王家的仆人们就退到篱笆外面,既不让他们跟着,也不说让他们干什么,只是犹豫地盯着这边。
无来由地,侍砚感到脊背发寒。这种恐惧比梅君不见时更甚,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因此,他往西面的篱笆走了几步。
“嗖——”
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耳朵飞过,侍砚伸手捂住刺痛的右耳,摸到一手濡湿。
是血。
五步远的地上插着支箭矢,末端的木杆泛着青色,尾翼犹在嗡嗡颤动。
人群如同炸了锅般沸腾起来,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远离这支箭。
羽箭一支接一支地飞过来,有的射中,有的射空,虽未有人丧命,可这种不确定所带来的恐慌,想必是始作俑者钟爱的。
“来吧,玩你们最擅长的吹箫,少爷在谁那里泄出来,我就饶谁一命。”
十四岁的侍砚流血披面,仍拼了命地伺候秋少爷,想挣一条活路。他成功了,在少爷射出来的同时,被侍笔的鲜血溅了一身。
少爷颤颤巍巍地被扶走,侍笔的尸身躺在三步远的地方。侍砚扭头看去,发现他脖子上插着支箭,尾羽雪白,仅在箭杆的末端染着青。
少夫人姓叶,出自武将之家。她的父亲叶将军素有“神射”之名。
侍砚边跑,边将手臂上的布条扯下,系到篱笆上。仅仅片刻停顿,就引来一串杀机。他不敢大意,连忙弯腰躲避,只是逃不出几步,就踩到麦茬上,摔了个狗啃泥。
右脚剧痛,等爬起来时,腕部已经高高肿起。
头顶不断有羽箭掠过,方才已有一枝刺中侍砚。
穷途末路,不外如此。
意识到这一点,侍砚反而不再注意乱飞的箭矢,而是扫向其它人。有人在向这边跑来。
在那人经过时,侍砚猛地抱住他的大腿,双双倒在地上;不等对方挣扎,侍砚已拔出地里的利箭,送入那人脖颈。
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使他狰狞如恶鬼。
侍砚喘着粗气钻到尸体身下,蜷缩起自己的手脚,静静思考活下去的办法。
不知不觉间,箭雨停了,王家仆人打开篱笆门,开始清理地上的尸体与血迹。
低低的哭声回荡在旷野里,很快就被管事的低叱打断。
侍砚身上的尸体被搬开,他平静地对上仆人的双眼。
同他们这些无依之人不同,管事、家仆们有亲有子,面对如此惨剧,少不得心有戚戚。
而侍砚只有恨。
恨叶夫人。恨张方。恨鸨母不庇护。恨梅君不告而别。还恨秋少爷、恨王家的仆人们……这些依然不是最恨。侍砚最恨的,乃是发卖儿子的亲爹。乃是这世上的刀俎。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凭什么?
侍砚闭上眼,感觉仆人折断了自己身上的箭,并不处理伤口,而是任由它们留在肉里。
人命贱,却也贵。五两银子能买个人,但治不好刀伤箭伤。侍砚手上、肚子上插着箭,除非碰上菩萨显灵,否则没有死以外的选项。
他好恨。
可是恨着恨着,又很委屈。他做错了什么吗?那些卖了他、买了他的人做对过什么吗?窑子里有人信佛,她说这辈子做下九流,是因为上辈子犯了错。侍砚见过那么多犯了错的人,他们下辈子也该是下九流吧?但为什么是下辈子呢?他想让他们这辈子就遭报应。
侍砚躺在地上半梦半醒,他好冷,冷到冒汗。耳边有好多人在说话,他不知道他们是谁,隐隐约约地,他意识到快了,他就快摆脱这泥潭般的现世了。在离开之前,他愿意再看一眼。
睁眼,看到了梅君。
她又来送饭了。叶夫人想让他们活着,或许明日,或许后日,又要将他们装扮成新的乐子供她消遣了。
叶夫人上过战场吗?她见识过死亡吗?如此残忍的游戏,是从军中带来的吗?
侍砚拔出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