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宛如石化地站在当场,拼命思考着这个问题,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浑身冷彻,如坠冰窟,面前的一幕像一把利剑,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那一夜后,他时常困惑于,自己对郁辞雪陌生的情愫,只是本能地靠近,在郁辞雪的目光笼罩自己时,一次次重温那种悸动。
他冷冷说:“投胎一点都不好,我亲眼看父亲逼死母亲。”
他看着面前一对璧人,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说:“那,挺好。”
他和那个世家子弟辩论了一番,从白天辩论到黑夜,才被世家子弟说服,决定跟他回去。
父亲服下仙药,活了下来,但心有余悸,不再虐待他。
外人不知道,薛余颐亲眼看着母亲被打得血肉横飞,肢体扭曲,白骨外露。
那天,他走到精心挑选的山崖边,正要跳下去,却被人拉住了衣领。
外人都说,薛氏家主对夫人情深似海,即便夫人是孤儿出身的散修,也坚持迎娶她为正妻。
是来晚一步,还是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可是郁辞雪是他亲舅舅,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天,他向郁辞雪辞别,郁辞雪没有挽留,热情地打包了一大推东西让他带走。
郁辞雪:“为了报答我,把花让给我,好吗?
只要看着郁辞雪,他就感觉心尖最柔软的一块,有落花轻拂,林间万物喧嚣在此刻远去,唯余他鼓噪的心跳,一声声,昭示着,眼前人是心上人。
不久后,那日蝉鸣聒噪,他绕过一颗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郁辞雪和一个陌生少年紧紧搂在一起,一脸迷醉地,接吻。
郁辞雪羞涩地笑了一下:“他的每一点,我都喜欢。”
他父亲享受他惊恐的神情,喜欢在施暴时,把他关在现场,让他亲眼看母亲血流一地,亲耳听母亲凄惨哀嚎。
薛余颐童年印象最深的画面,就是父亲把母亲按在地上疯狂殴打。
郁辞雪哀求道:“看在我对你的恩情的份上,把它让给我吧,我师弟中毒很深快来不及了……”
他涩声问:“你喜欢他什么?”
郁辞雪:“被你发现了,你真的要跟我抢它吗?你忘了当初我把你从悬崖边救下来,我盯着你喝药了吗?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这颗花对你不那么重要,但对我非常重要,让给我好吗?”
如水月光穿过葱茏的竹叶,星星点点地落在郁辞雪安静的脸庞上,鸦睫盛了一泓月光,便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蝶,月影轻笼瞳眸,却见眼中光华流转,若星河万千,两弯柳眉,望之如见黛青远山。
每次,他母亲被打到濒死,又用珍贵的灵药救回,等病情稳定,能下床了,就又一次被打。
此夜犹带春寒,霜露凝在叶端,他身上洇满练剑的汗,夜风穿袖,便轻轻打个寒战,怒火也被风吹熄,他冷静下来,视线落在郁辞雪身上,心头突然泛起陌生的滋味。
他后退一步,面前两个人看向他,郁辞雪脸上没有一点慌张,拉住陌生少年对他说:“小薛,介绍一下,这是我未来道侣,云千野,是云家嫡子。”
郁辞雪和云千野的结道侣仪式上,他才迟迟惊觉自己对郁辞雪的感情。
他说:“你不敢告诉我你是为了救云千野,为什么?”
有时,他惹父亲不顺心,父亲会把他囚禁在一座逼仄的狗笼中,一囚禁就是三四个时辰。
他踏着一地清朗晨光,穿过扶疏花木,望见郁辞雪迎着朝晖晨曦,利落地舞剑,那惊鸿般的身姿,让他想到“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父亲一掌拍开母亲,母亲倒在他面前,艰难地说:“好好……活……下……去……”便永远阖上了双眼。
他在郁辞雪的宅子里从十三岁住到十五岁,病情稳定下来,等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勇气面对自己家的一团乱麻时,却不舍得离开了。
道旁栀子开得正盛,清幽香气传入鼻端,竹林风起,枝叶“沙沙”声低回盘旋,依稀苔痕掩映在葳蕤花木下,青石板上。
终于,他十三岁那年,在父亲准备对母亲施暴时,母亲扑上去抱住父亲,一把长剑,从父亲后背贯入,从母亲后背贯出,贯穿两人的心口。
“呵,原来你知道……”
后来,他师弟中毒,他为师弟去寻一味叫“参命花”的药,跋涉千里,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花前,却看见郁辞雪。
所以,他刻意和郁辞雪作对,郁辞雪也毫不客气地还击,就这样,他和郁辞雪渐行渐远。
他却难以遵循母亲的遗嘱了,想死的心越来越强烈。
他说:“差点相信你了,但是我没听说你有师弟中毒,倒是云千野中毒了。”
他一扭头,看见在曲水流觞会上见过的一个世家子弟,对他说:“这辈子投胎这么好,要珍惜啊!”
世家子弟叫郁辞雪,比他大一点,把他领回去后,每天盯着他喝药。
郁辞雪:“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