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的前一分钟,他还自欺欺人一般筹谋着如何才能叫他家姑娘开心,然后心甘情愿地跟自己重归于好。他计划了挺多,却在即将迈出脚步的前一秒全作了废。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妄念在冥冥之中化作万念俱灰。手脚顿歇,呼吸骤停,愿赌服输地享受心灰意冷的滋味。张铭阳后来问过他,峥哥你后悔吗?以往两人在一起时感情好,回回都没叫争吵嫌隙隔过夜,可就这么一次,他就倔了这么一次,便从此与她失之交臂。到底是年轻,仗着余生漫长便目空一切,仿佛就连后悔的成本,也没有让人觉得有那样抽筋剥骨的疼痛。可真的是这样么?他当初分明痛到心碎。前方路段通畅起来,孟聿峥发动汽车。路上经过一处便利店,看到售烟处,下意识刹了一脚,手却在握住门把手的前一刻,无缘无故地收了回去。算了。他没出息地想,别到时候真被周誉说中,叫她来送自己最后一程。心脏又开始隐隐地疼,疼得还不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又无奈地叹出。前面就是国贸地段,再往前一点,就是当初自己成功拿下国安单子的地方。那是他整个事业迎来重生与重大变革的时刻。他忆起那一天,京城内是飘过一场雪的。那天是他憋闷许久难得的一次高兴,他喝醉了酒,站不稳,地上特别滑,一个趔趄就摔在了地上,整个人不自主往后仰去,后背着地,摔得结结实实,要不是路边积雪厚,怕早摔得头破血流。金扬和老刘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慌慌张张的冲上来,却发现他丝毫不在意沾了一身的雪和污渍,只顾敞开了手臂,躺在那儿吃吃地笑。金扬和老刘松了口气,老刘直骂他有病,这么大个人,路都走不稳。天寒地冻,他却恍若未闻。就是那一天,他从紧绷的繁忙中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畅快地发泄。他笑得特开心,可笑着笑着,却又不笑了。他轻轻呵着气,眼眸凝着的,是漆黑却辽阔的天地,雪簌簌地从天而降,洒在他的肩头、脸上、睫间。杳杳风雪里,他忽地想起,自己再次遇见她的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下雪天。华府宴主厅红枫映目,透过一重又一重的梅花高枝,父辈交谈之间,他抬头张望,见她伫立在远处,一身风骨,眼角眉梢都怯寒。归要。这个在深夜里被他无数次刻意压制的名字,那一刻突然就这么冒出他的脑海。很奇怪,这些年他疯狂工作,像台不知停歇的机器,直到挺不住了才知道罢工休息休息,这样劳累,是从来都没想过她。可那天不知为何,就这么出其不意地想起她来。这姑娘可真心狠啊,说断就断,一点儿情分不讲,一点情面不留。
分手的时候将现实与真理一针见血地捅破在他面前,叫人无从辩驳,狼狈得落荒而逃。他后来也问过自己许多次:孟聿峥你恨她么?答案是恨的。可你要是再问他:是恨更多,还是爱更多?他想了想,觉得爱更多。他怨过她,可怨到最后,又无可厚非地承认,她提出分手,是对的。他在感情里就那死德行。若是一日不分,便一日心慈手软有所顾忌。而他也正是当年与她分手后,才是真的不再束手束脚,破釜沉舟,再没后顾之忧。他既然舍不得,她便替他亲手斩断。仔细算算,他这条路,也是她亲手将他扶上去的。从高中到现在,她始终站在他即将歪斜的每一个拐点。他闭上眼,雪碎花瓣如羽毛轻挠脸颊,如他的爱人昔日在睡梦中的温和抚摸。于是思念在那一刻疯长。他想着她,嘴里也就这么喃喃出来。归要。要要。这个名字,心上过了千万遍,爱意却从未稍减。他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一个内心足够稳固的姑娘,就像荆棘丛里开出的玫瑰花,顽强到不需任何人替她撑伞。他爱着这样的她,亦痛于这样的她。旁边老孙和金扬以为他高兴糊涂了,嘴里瞎嚷嚷什么。可只有他知道,那时候的他只是觉得——在他终于迎来这样的人生转折高光时刻,要是她也在,就好了。可为什么得到这一切的代价,一定要是失去她?车开到盛德医院门口,孟聿峥寻了车位,还没停,便看见汪时泽正好拿着一沓资料出来。见到他,眼睛都亮了。“正好我现在要回医大找我老师有点事儿,你送我,我路上给你复诊。”对方毫不客气地上了他的车,关上车门,命令似的对他道。孟聿峥:“……”大老远跑一趟,给人做司机来了。他耐着脾气继续开车。路上汪时泽整理资料,不忘抽空问他:“最近休息得多吗?”“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