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随在昏睡中跌入梦境,梦见第一次见到郁清的时候。
孤儿院的小孩子调皮,陈随也不例外。他那时已经十二岁,力气大,精力旺盛,和院子里的小孩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彼时他刚揍了别人一顿,自己也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生活老师逮住他们之后骂骂咧咧地把人关回宿舍,勒令道:“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来,你们几个不准给我惹事,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不许出来!”
老师出去了,留下陈随和另外几个打架的小屁孩大眼瞪小眼。他们凑在窗户边,看见老师领着院里年纪小又听话的几个孩子出去,恍然大悟是又有人来领养小孩了。
他们知道,领养人一般都不喜欢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因为品性和记忆差不多都已经定型了,不好教育,还容易养不熟,养不亲。所以他们一直都是被剩下的小孩。
陈随本来是会在这里待一辈子的。
几个半大的孩子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忍不住羡慕。陈随看着不吭声,但很快被这帮人怂恿着翻出去偷看。他们说,你就不好奇今天来的大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于是他们趁老师走后不久,从房间偷偷溜了出来。一群人飞奔穿过操场,来到办公楼的树下,仰头望了半天,随即开始争吵这棵树能不能同时容纳他们几个人,又开始争吵谁先上去。
陈随已经忘了最后的结果,他只记得那棵树他爬过无数遍,身手极其熟练,他以前在上面见过茂密的叶子,见过枯枝和虫子,见过院长和老师在办公室吵架,见过这帮小孩告他状,而这一次他抬头,看见了郁清。
窗户里的那个人太过漂亮,屋子里乌泱泱好多人,都成了他的底色和衬托。陈随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阳光为他而生,风的吹过也是一种打扰。他看得呆了,底下的人催他也没有听见。直到闹出的动静被老师察觉,有人大喊一声“老师来了!”他才一个激灵醒来,而树下的人已做鸟兽哄散,他急着往下跳,一个没站稳在地上摔了一跤,衣服也让树枝划破一截,他被老师当场抓住。
老师大概是又急又气地骂着他,而他攥着自己的衣摆,慌忙往上抬头,只见郁清正好站在阳台上,低垂着眸子安静地看着他。
一向脸皮厚的人突然觉得难堪,转回了脑袋耳根红了个彻底。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慌张,想跑却被老师逮着跑不掉,尴尬得无地自容时,突然听见楼上的人说话。
“你多大?”
他倏然又抬起头,发现声音确实来自那个好看的少年,怔愣间被老师轻轻推了下:“问你呢!陈随!”
“……十二,”他迅速说道,“我十二岁。”
领养手续快速地办好了,甚至连户口都一起上了。工作人员问他们需不需要改名字时,他们征询郁清的意见,郁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随便,别姓郁就行。
工作人员有些尴尬,目光投向陈随,陈随木木地说了句不用改。
那个时候他以为是因为郁清排斥他这个没血缘、外来的养兄。后来才发现,是因为郁清恨透了郁鸣,嫌这个姓脏。
陈随成了郁家人,只不过偌大的郁家没几个人把他当回事。
他的世界焕然一新,住进了郁清隔壁的卧室,安排进了郁清的学校和班级,每天和郁清同进同出,时时刻刻有佣人围着他转。或者说,围着郁清转。
陈随忐忑着,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拘谨和惶恐。
上学的时候最痛苦,他大郁清一岁,按理来说高一个年级,现在跟郁清同班,反而上课一个字都听不懂。从学校回来郁清还有家教补习,那些内容他更像是看天书。听不下去课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看着郁清发呆。
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陈随想。懂得多,又聪明,长的好看,声音还好听……虽然郁清很少和他对话。
“为什么一直看我?”
“啊?”陈随吓了一跳,又被抓包的他手足无措,支吾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好看。”
郁清没什么反应,倒是看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练习题。陈随被看得不好意思,想要解释什么,只见郁清敲了敲桌子示意老师停下来,说:
“我做卷子,你先给他讲。”
“没事,我不用……”陈随伸手挡住自己的书,想说不用为了他耽误郁清的课程,然而没人听他的,郁清像是屏蔽了外界的声音自顾自动笔,而老师已经开始亲切地询问他的学习基础。
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学,在心里又默默给郁清点亮了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优点。
日子慢慢过下去,陈随总觉得自己像误入了什么童话世界,不是说灰姑娘十二点钟就会失去魔法吗,那他也总有一天会被打回原形赶出去的吧?
某个失眠的晚上,他盯着空荡荡的房间的天花板,突然烦躁地坐起来。
心口压着闷闷的,他索性下床,打开了卧室门想要去楼下的小花园透透气。
走廊上开着暖光的壁灯,陈随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好像格外清晰,他扶着墙刻意放轻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