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消毒水味充满鼻腔,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灼烧般的疼痛已经褪去,身旁的心电监护仪规律地跳动着。我动了动手,手背上冰冷的输液留置针传来细碎的刺痛。
母亲红着眼睛坐在病床边,见我醒了,急忙给我倒水,又小心翼翼地帮我把病床升起来。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我不禁有些愧疚,只好转移话题道:“我爸呢?”
“你爸在外地出差,一时赶不回来。接到小褚电话的时候,我都吓死了”她转过脸,不让我看到即将涌出的泪水,给我掖好脚边的被子,“幺儿,是不是很疼,你有没有害怕?”
我装作满不在乎地笑出来,“一点也不疼,跟打耳洞差不多疼。”
她没有看我的笑容,只是低着头,“幺儿,是我对不起你,把你生得这样体弱。你小的时候,我和你爸压力都大,总是当着你的面吵架,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把大人的压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你的心脏一直不好,或许就是我们没给你一个好的家庭氛围”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们的家庭委实不算和睦,见了太多争吵,我从小就明白越是熟悉的人,越能够用世界上最肮脏、最恶毒的语言互相伤害。可是,我也妥协了,生活本就如此,我的父母不是完美的父母,他们给我伤害,也给我爱。我从来不怪他们,只是,我也没办法煽情地表达爱。
我只能作出一贯不在乎的样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事的。”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褚月凉提着装食物的纸袋走进来。看到我醒了,他走过来帮我把桌子摆好,又把食物一样样打开、摆好,最后把筷子和勺子放在我手里。
我看着桌子上的白粥、小菜,还有我最爱的鸡汤小馄饨,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
褚月凉安顿好我,又从袋子里拿出我母亲爱吃的红烧肉,帮她摆好。
母亲忙笑起来,“谢谢小褚,今天辛苦你了,你快别忙了,坐下吃点东西吧。”
褚月凉顺从地坐在我床边,只是并没有吃东西。
我咬一口小馄饨,鲜香入味,还是热的,就舀起一颗递到他嘴边,“祥瑞记的馄饨还是这么好吃,不过我记得医院附近可没有他们家的店面,你跑这么远买来的,总不能不尝一个吧。”他看看我,张口吞下馄饨。
母亲在旁边笑道,“你们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小褚是不是快毕业了,我之前碰到你妈妈,她说希望你留在美国呢。”
褚月凉礼貌地笑了一下,“我还没想好。”
我打断母亲的追问,“好啦,我们都几岁了,怎么还一见面就问学业呢!”
母亲笑笑没再说话。
吃完饭,褚月凉收拾桌子。我打开手机,才发现已经是13号晚上八点钟,我昏睡了一整天。看着母亲疲惫的眼睛,我猜她昨夜就来这里陪我了,一定担心得一整天都没休息。
我让她今天先回家休息,她还在犹豫,褚月凉告诉她已经找主治医生看过我这次心脏病发作的病历,各项指标都已经正常了,不会有问题,她才同意回去。担心晚上不安全,褚月凉主动提出要送母亲回家。
他们离开后,我躺回床上,只觉得浑身无力。
记得小时候听姥姥讲,母亲怀我的时候,正在和父亲闹矛盾,二人因为工作异地的事情天天吵架。我出生后,他们终于一起调到兆京大学工作,本以为生活会好起来,没想到我却带着先天性心脏病,此后一直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
好像事情总是很难顺利。生活也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父亲希望我以后能过最平常的日子就好,所以给我取名“微”,是“日居月储,胡迭而微”的最寻常景象。母亲只求我能长命百岁,所以叫我九如,是“天保九如”的长寿之意。
小时候,褚月凉住在我家隔壁,见过我隔三差五被救护车拉走的场景,就也跟着叫我“许九如”。
记得那个时候,我也像这样躺在病床上,父亲还在兆京大学任职,所以很多叔叔阿姨提着礼物来看我。小小的褚月凉跟在江叔叔和褚阿姨身后,在大人们的寒暄中,他悄悄凑到我床边,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我,认真地说:“许九如,你别死。”
后来,在人生中无数个艰难的时刻,我的耳边都会响起褚月凉那句稚嫩的“许九如,你别死。”
于是,我就没有死。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我调暗病房的灯光,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间,感觉右手被人抬起。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褚月凉的剪影。他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我的手,把脸埋在我手心里。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我的掌心,那是褚月凉的眼泪。
我喉头动了动,伸出左手摸摸他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褚月凉呢喃着,喑哑的声音带着悲戚,让我的心酸涩起来。
“我以为,只要去最顶尖的医学院、最前沿的实验室,就能找到治愈你的可能性。可是,学得越多,我就越害怕。许九如,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