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打在黑白色的寂静纸花里。
沉重哀乐声自天光初开就没停过,念悼词的人嘴皮发干,疼痛难耐,呛着满口血腥铁锈气,哆哆嗦嗦跟着奏乐复读了一遍又一遍,心中郁结摊上这么个活儿,却不敢吱声,带着一脸倦色,同在场所有人一样,把怨气憋在嘴巴里嚼碎,再吞到肚里去。
车马连夜赶来,劳途奔波,最终到达目的地停在了五条家的大门前。迎人小厮赶忙跑去,利落地安置一座石凳在车轱辘旁。不过片刻,裹着貂衣的年轻少爷掀帘一角,迈腿踩着凳面下轿,靴尖落地,自己展了展厚实大衣,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团雾气。
“您总算回来了。”小厮说:“新夫人一直让长老和宾客们等着呢,这都快耗上整整一天了。听说宴席那边摆盘的餐食都让后厨热上三回了。”
“都由着她来?”五条悟裹挟满身的潮湿寒气,挑起一边眉毛,心情不佳。小厮见状,赶忙闭紧了嘴巴不再开口,伸手作引,再默默跟在身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快步往大堂内走去。
老爷子取新妇这事,五条少爷并不知情。他领命外派,还没解决掉手上的麻烦,红封请柬就寄了过来。而在此之前,家内没有半点风声漏出,负责与他通信的伙计也哭丧个脸,说根本不知道老爷子这事。
但知道了也没用,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份尊贵不说,又在家一手遮天,仅是娶个女人享乐,谁人敢拦?
结果还没热闹两天,红事秒变白事,留下个女人在家里,给少爷平白无故增添一位继母。更荒唐的一幕是,老爷子逝世后连葬礼都未由长老们接手,新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径直将所有权力包揽。
少爷满面乌云,他在此之前并未见过那个叫夏油的陌生女人,打听到的身份信息也玄乎,据说是老爷子在教会里看上的。五条悟不理解,那种类似骗子的神鬼一说之地,能诞出什么好人来?
这边思索着,二人已经到了堂屋外的院落,五条悟嫌吵抬起手制止,死气沉沉的哀乐便和悼文一并消停下来。
堂屋中央摆放着棺材,新夫人站在左侧,着一身繁琐的黑色常服,背对着众人跪坐在软垫上。五条悟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去,多了好一些人。那些个生面孔从没见过,穿着奇怪制服,个个面无表情,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带来的。与之相对应的右侧一道,长老们如救星降临一般盯着他的方向,但似有忌惮,无人开口欢迎。
“到了就给你父亲拜一拜吧。”声音出自于那位继母,明显在吩咐五条悟做事。后者无动于衷,反而质问她:“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夜里突发恶疾,医生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她坐得端正,声音听不出情绪,平静地好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在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作为新夫人,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为她死去的丈夫流,真是唏嘘。
老一辈之间的感情到了哪种程度,五条少爷并没有兴趣了解,但他不希望这个看起来薄情寡义的女人再出现在五条家了,直言不讳道:“我会为你准备一些钱,现在,你可以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去了。”
四下声如蚊音,就连小厮也深感不妙,伸手去拽自家少爷的袖子。
“哦?怎么了吗?难道我还会怕她一个教会出来的野女人?”
“别再说了…少爷…”
但劝声来迟,不敬之言已经传入新夫人的耳朵里面,她站起身整理好衣物,终于转过来,这才让五条悟看清了她的容貌——一副极具东方特色的俊俏男性面孔,线条分明的轮廓之上,薄唇,高挺鼻梁。最吸引五条悟注意的诡异单簇刘海旁边,一双狭长深邃的眼正转动着眼珠,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他所有。
冲击五条悟神经的是,传闻是狐媚子的年轻美满小妈,分明是个男人!那壮硕的身躯以及凸出喉结,光明正大显示着他的性别。
“怎么回事?”五条悟感觉自己被戏耍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指着他问身边的人:“你看清了吗?那个男人?”
“真是抱歉,让各位看笑话了。”那位‘新夫人’从堂内走出,不紧不慢走到五条悟的身边,打断他跟小厮的谈话,并微笑道:“接下来会有下人带领各位去用膳,以及分配住所。”
“犬子年幼,出口妄言。”他挽起一边袖口,露出饱含力量的肌肉臂膀一截,俨然要做正事,目光不抬,短浅的眼睫毛下垂着,沉声道:“大家不必在意,听个乐子就好,我会在这里替他的父亲好好教育他的。”
参加葬礼的人群很快被驱散。
新夫人不容置疑的语气与五条悟那张臭脸足以浇灭所有的八卦苗头。因此人们脚底生风,都不想惹上麻烦,何况这牵扯到教会与五条大家,于情于理,步伐都快了些。
不过一会儿,场景里只剩下了棺材、五条悟和那位他名义上的母亲。
五条悟的头发被细雨侵湿,从外头带来的寒气总往男人身上灌送。男人眯起细长的眼,口腔内有些干涩,拽着五条悟的胳膊就往棺材那边走,力道大得令五条悟疼痛。五条悟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