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和老人家不像年轻人那样能熬,春晚还没放到小品,祖孙俩便开始打哈欠了。
何应悟抱着睡得像头小猪的妹妹,把放心不下的姥姥往房里推,“姥姥,你们洗漱完早点睡,收拾零碎的活交给我就行了。”
今晚用到的餐具和碗筷不少,何应悟光是洗那一盆叮铃哐啷的东西就花了两小时。
这期间谈嘉山在厨房进进出出:一会儿进来洗两个鸡蛋、一会儿进来舀一勺油、一会儿进来拎半袋面粉和糖,转悠得何应悟头晕。
“又做养生粥啊,谈老师。”蹲在地上把碗筷往橱柜里摆的何应悟闻到电饭煲里的甜香味,使劲嗅嗅鼻子,“是不是做的鸡蛋甜粥?”
“没有,我刚刚在房间孵蛋呢。”忙活完的谈嘉山也不搭茬,边帮何应悟刷锅、边神戳戳地胡诌:“待会你忙完回房间,就能看到一群小鸡崽围着你叫爸爸。”
“……谢谢干爹。”何应悟无奈地走过去帮谈嘉山挽袖子,胳膊肘一不小心戳到那对鼓囊囊的胸肌。
应该叫谈嘉山奶爸才是。
干完活的何应悟洗去一身油烟味,又往缸里加了一桶刚烧出来的热水,把自吸式花洒留给了洗起澡来磨蹭又精细的谈嘉山。
才刚躺下,他的后脑勺便被枕头底下的硬质边角给顶了个激灵。
何应悟反手摸出那本花花绿绿的两只巴掌大小的本子,还没来得及翻开,他先笑出了声。
妹妹才读学前班,认的字不多,就连何应悟的名字也不会写。
学龄前儿童何岑只能歪歪扭扭地在封面上依葫芦画瓢地描了“小乖”两个字,旁边一个箭头,七拐八弯地指向水彩笔画的泡面头小人。
每天早上穿衣服时连扣子都扣不明白的何岑,在这份礼物上显然是用了心的——颜色精心搭配的贴纸、剪裁时小心翼翼避开人物主体的照片、每一张照片旁准确无误的狗爬式阿拉伯数字……
何应悟甚至能想象出妹妹努着嘴用心做手工的认真样子。
相册手帐里的绝大部分照片,连何应悟自己都没印象——比如边哕边给刚接收的小孩子换尿布时的嫌弃样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身上腿上挂一串小屁孩的睡相;强装坚强送走养了一年多的小孩后,哇哇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的抓拍。
这些照片大多是顽皮的弟弟妹妹们拿姥姥的老人机偷拍的。
毕竟福利院与幼儿园不同,这里的孩子们从不留下合照影像。
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哪怕是亲子至亲也有歧路各别的时候,更何况只是在福利院里有短暂交集的孤儿们。
入园两年内,大多数身体无恙的孤儿会在院方和当地媒体的宣传帮扶下,匹配到合适的领养家庭。
为了加强儿童与领养家庭的联络、切断儿童对福利院护工产生的稚鸟情怀,定期上门探访监护情况的工作基本会交由街道的工作人开展。
哪怕对亲手带大的孩子再有感情,姥姥和何应悟也没办法打着关心的名义去打扰弟弟妹妹们的生活——他们最多只能以曲线关怀的方式,买些衣服、文具一类的礼品,在征求领养家庭的同意后,再以社会捐助的名义寄给小孩们。
何应悟被收养的时间本来就有些晚,三次弃养经历更是让他错过了被收养的适龄期。
作为唯一一个在福利院留到成年的孤儿,何应悟早就断绝了对收养家庭的想往;这么些年下来,何应悟硬是从半大不小的救助对象,长成了能帮姥姥迎来送往、经营奔波的沂州金泰村福利院编外人员。
如果不是这些照片,他都快忘了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翻到最后一张时,何应悟留意到写着“小乖”的照片旁多了一段用何岑的粉色水彩笔写的,但字迹迥劲、显然并非出自学龄前儿童的祝福语——
“小乖,祝你阔达、烂漫,长岁常安。”
尽管没有落款,但何应悟一看就知道它出自谁手。
简简单单的几个汉字像是有千斤似的,敲得何应悟的脑子里砰砰作响。
他祝我生日快乐!
还和姥姥一样叫我小乖!
何应悟迅速合上本子,把头埋在枕头里冷静了十几秒,又重新翻到最后一页,把短短的一段话从头到尾看了几十遍。
我真想、我真想——
何应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心潮澎湃又小鹿乱撞地裹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位。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楚自己脑袋里炸来炸去的冲动念头究竟是什么,卧室的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灭了。
年三十夜里的月亮不上班,关了灯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何应悟原本以为是灯坏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翻下床找拖鞋开灯,烛火先亮了起来。
与电灯这种现代制品不同,烛光的映照范围有限。
风一吹,烛火就猎猎地摇,给寂静平和的黑暗中平添了一丝动态的光影滤镜。
在这一圈暖黄的光晕里,何应悟只能看清谈嘉山从下巴至锁骨的光洁皮肤、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