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清洗

    裴秋找个位置坐下，兜起卫衣帽子。宽大的帽子遮盖住耳朵和眼睛，既能降噪又能挡点阳光，他环住手臂，脑袋抵在椅背上，姿态随意靠着椅子闭眼打盹。

    他沿着石子路散了会步，走到了经常来的长椅上。

    裴秋回他一个温温柔柔的浅笑，眼睛弯弯，笑望着有些稚嫩

    楼下公园是裴秋最常来的地方，每次心里烦闷，或者感觉疲惫的时候就会独自到公园逛一会。

    长椅的后面种着一片花苞怒放的梅花和即将进入花期的樱花，梅花开得烂漫，掉了一地斑白皎洁的花瓣，椅子上也沾了一些小巧的花瓣。

    他觉得自己走得太急了，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抓住就要先学会放下。

    用勺子硬怼勉强喝完了碗里的药，但是床单和他也遭了点罪。

    他扯了一床被子盖在乔洲赤裸且滚烫的身上，随后到玄关换好衣服和鞋子，下楼买药。

    他扯着毯子把人包在里面抱在怀里，翻了个面，掀开遮掩臀部的毯子，然后一点点上药。

    乔洲这类人与他云泥之别，是两条隔着几万里远的线，偶然间交汇到了一个点。

    他给人掖好被子，再次呼了口气。

    那些来得轻松的钱充满了腐朽和肮脏的味道，却足够让他蒙住双眼弯腰捡起。

    裴秋不知是他折腾乔洲，还是乔洲折腾他。

    等到再次回来后，床上的乔洲脸上已经出了些汗，嘴唇发白起皮，皱着眉，似乎烧的更厉害了。

    “小秋今天没去上班？”有人发觉了他，笑着和他打招呼。

    比如他的人生，比如他和乔洲。

    把人绑到家里在这个法制社会里本就是一个互相折磨的过程。

    可惜无从反抗的病人在喝药时却拒不配合，褐色的药水顺着脸往下淌，滴在洁白干净的床单上。

    公园老少皆有，一些老年人聚在一起荡着踏板锻炼身体，靠近绿植的地方有一群初中生嘻哈玩着滑板。

    空气里弥漫花香，浑身上下浸淫在芬香馥郁的花海里，抬头就能看见湛蓝澄澈的天。仿佛可以使人抽离那个错综复杂的功利社会，短暂歇息一口气。

    说好听点，那几年他也算长了阅历吧。有时候是陪酒咬住别人递过来的烟，有时候是私下陪着富婆出席某些场所或户外活动。

    这些钱一部分来自乔洲，另一部分来自一些上流人的钱包——那些看在他脸的份上甩给他的钱。

    可能养成了某个习惯，一旦有什么动作前兆，就会条件反射完成一整套行为程序。

    他在用电视剧里嘴灌嘴和用勺子硬怼的方式思索两秒，选择起身取勺子。

    那个时候他刚过了20岁生日，去做了某些卖艺不卖身的生意，认识了很多有权有势的人。

    一切细节仿佛历历在目，但实际上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另一张椅子坐着个气质成熟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穿着一身咖色休闲西装，旁若无人操作着腿上的平板电脑。

    把他折磨废了才好。

    很好，又给他填了一项任务。

    照顾一个无从反抗的病人既有好处，也有不好之处。

    累。

    裴秋有些烦躁地呼了口气。

    清理完毕之后他又将人抱了起来，小心放到卧室床上，并非看在对方惨状而心生怜爱，只不过是怕扔的动作会折损对方不太顽强的生命。

    当然，也会有那么一两次被人按倒在厕所差点失身而过上几天草木皆兵的日子。

    遭到什么样的报应他都无所谓，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折磨乔洲。

    ——乔洲交情不错的一个朋友，被人叫做t。

    裴秋瞪着床上的污渍，感受到了心力憔悴四个字的威力。

    是邻居阿姨，裴秋回复对方：“不干了，天天上班压力太大，辞职休息个半年。”

    与乔洲的第一次见面仿佛没过多久，他到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对方身上穿的什么衣服。那时的乔洲很稚嫩，没穿成年以后钟爱的白色西装，也没别胸针，上身只穿了件钻石袖扣的蚕丝衬衣，造价不菲的衣服显得他贵气又叛逆。坐在一个皮质沙发上，吊着眼皮看他。

错，不用再费力和对方胶着对峙。

    他坐下之后却根本不困，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很多和他同龄的人因为存款和房贷车贷忙碌奔波，而他从来就没有担忧过这类问题。他的人生勉强称得上精彩，存款有很多，发不完的钱，够他一辈子挥霍。

    是他主动去靠近那条与他一辈子都没什么交际的线，把自己折成曲折蜿蜒的线，期望和乔洲交汇的机会更多。

    豪华的俱乐部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他在里面蛰伏了半年，终于盼来了俱乐部老板。

    乔洲和他一起来的，坐在高档奢华的包厢沙发上，用那副谁也看不进眼里的眼神扫视他。

    十分钟后，他又泡好了退烧药，撬开乔洲的嘴巴往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