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势推着她的后背往前送,催促道:“走啊,难不成要留下来陪我?”
她最后看他一眼,继续往上爬。
馥郁的酒香肆意流淌,若鹿懒散地躺在白骨堆上,笑着递上酒壶,“光姐,宁师兄怎样?”
她接过酒壶,大灌一口,“他很好,给你买了湖景房,就在茅草屋隔壁。白花花也很好。”
“那就好。”
若鹿扛起她的身体,高高托起,送上更高的地方。
和光看到很多人,死在曜台的同伴,死在盛京的同胞,一具具一捧捧托起她。
两具紧紧相拥的身体同时回头,温和地望着她。
和光道:“唐道友,贫僧没能把你的遗言告诉澹台道友,她随你去了。你们的衣冠冢立在药宗的无望崖,大衍宗和昆仑的道侣纷纷探望。”
她路过每一具尸体,记起每一个人,问候一句句话,缓慢而又郑重。
抚过最后一具白骨,山顶就在眼前。
就在这个时候,强风凶猛刮过,吹得衣袍猎猎。熟悉的沉香味从上抚来,和光不禁愣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眼前,僧袍袖口隐隐露出黑色曼荼罗的纹身。
师叔。
她顿了顿,才敢抬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侵入视野,她的心好似被人捏紧一般,难以喘气。
“把手给我。”
她依话伸手,卸掉全身的力气,任他一力拉她上去。
和光深深端详西瓜师叔,她知道师叔已经死了,这个是假的,是心魔,她都明白,但是她真的好久没见师叔。
这张脸庞就在面前,让她有种错觉。
一直压制心底的情绪躁动不安,胸口压抑得厉害,喉咙忽地肿了,眼眶突然热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从离开不周山起就紧绷得神经,不受控制地慢慢松弛下来。
师叔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第一句话宛如轻柔的暖风瞬间抚平她绷紧的神经。
“累了吧。”
心底的情绪压不住了,如溃堤的洪水般,迸出心脏,冲过胸膛、喉咙,从嘴里喷涌而出,一口气化成揪扯的哭声。
视野一花,泪水就溢出眼眶。
从师叔的平静无波如大海的瞳孔里,和光看见自己重重点头,看见嘴唇嗫嗫嚅嚅,吐不出一句话。
他抬手抚摸她的脑袋,如同他们启程前往曜台那日。
两瓣哆哆嗦嗦的嘴唇,抖出一个个豆粒般断裂破碎的字。
“报报仇了他们都付出代价了,殷羡、季子野、贺拔六野、虞世南,天极界的世家大族,逾疆界的刀门”
和光的手指头不住地颤,每道出一个名字,就往下扳一根手指头。
忽然间,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包住她的手,把她的颤抖压了下去。
她抬头望去,就见师叔的眼里全是满意和宽慰。
他说,“休息一下吧。”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咔地一声,她听见锁住心脏的铁笼解开了。
双眼的热意活像烧开的沸水,咕咚咕咚冒泡儿,往外溅起溢出。
这些日子的情绪,压抑、痛楚、委屈如同火山喷发般爆了开来。
他耐心听她发泄完,才道:“躺会儿吧。”
他带着她躺了下去。
后脑勺触到地面的刹那,漫溢的腥臭味陡地消失了,竹林的清香味包裹两人。
黑幕一晃,青绿的竹叶摇了下来,从天际一株株一束束叠起,四面八方环绕她们。
蓝天白云缀在上空,泥土草地垫在身下。
呼吸之间,她们又回到杀戮禅后山的竹林,回到他给她特训的那一日,回到平静安逸的岁月。
那时的一幕幕,又翻上她的脑海。
金钟罩的碎光、一颗颗乱射的瓜仁、师叔慵懒的笑意
和光忍不住笑了出来,手指无意间碰到温暖的皮肤,她的小指贴上师叔的小指。
偏头一看,撞进一双温润沉稳的眼睛,深邃无波的眼里全是她。
鬼使神差的,她又把无名指靠了上去,贴住他的无名指。
“师叔说过,天曜大战结束要去参详【世界的终极】。”和光自得地笑了,“就在刚刚,我参透了。”
“是么?感觉怎样?”他扬起唇角。
她沉吟片刻,感慨道:“最大的感受就是,世界好大啊,原来我们所在的诸天万界那么小。”
他哼笑一声,“没有绝望?”
“要说没有,那是说谎。前路确实很黑暗,如今的诸天万界仿佛航行在怒波海潮的小舟,找不到靠岸的港湾。”她停住了。
“嗯哼。”他耐心等着,支起手肘,撑住脸颊,垂眸凝视她。
她也照样撑起脑袋,回看他。
“师叔说过,坐在指挥台,如果什么也看不见,就不能领导众人。只能看见地平线上已经出现的大量的普遍的东西,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