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暮色下,谢映之清若琉璃的眼睛一沉如渊。
萧暥心中一震,废立皇帝。
历史上不乏有权臣废黜皇帝。
做的好,如伊尹霍光,是中兴的贤臣,做的不好,那就成了董卓窦宪王莽之辈,不仅是搞得家国大乱,自己的下场也很凄惨。
而且,伊尹和霍光废帝,都是在皇帝有荒诞不检的行径后,才行废黜。那么说桓帝……
萧暥道:“莫非兄长是陛下所害?”
谢映之道,“我已查清。”
接着他将秋狩猎场之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
桓帝被北宫氏怂恿,使用钱熹之计暗害秦羽,拉王家下水,王戎恐惧萧暥回京报复,才孤注一掷怂恿京中老世族一不做二不休,企图兵变夺城。只是一来没想到萧暥回军如此迅速,二来,世家大族的私兵不仅战力不行,关键时刻,还被容绪摆了一道。
谢映之道:“主公曾说过,加害大司马者,绝不放过。我想问主公,如果是陛下所为,主公如何处置?”
当年义父魏淙出事,就是桓帝在背后作祟,而这次桓帝又害他的大哥秦羽。
新仇旧恨叠加起来,萧暥目光中掠过一抹寒芒,被谢映之敏锐地捕捉到了。
“若主公要废黜陛下,我玄门便将这些年陛下的所为公之于天下。包括当年加害魏淙将军,连同郑图发动京城兵变,为嫁祸主公而毒杀皇后,以及如今勾结北宫达,于秋狩之机加害大司马。”
萧暥明白了,这就是谢映之的立场。
伊尹霍光废帝,是在太甲和昌邑王有荒诞不端之举后,为世人奉为贤臣。所以,他若要废黜桓帝,必须掌握桓帝的所有不端之举。
谢映之道,“当今陛下,为君,迫害忠良,损国柱石,为夫,毒杀妻儿,嫁祸于人。且不止这些。”
谢映之站起身展开一部卷册,“这里是陛下这些年所为,卖官鬻爵,强征圈地,参与博注,狎猥佻佞……”
萧暥诧愕,谢映之竟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这些材料加起来,比太甲和昌邑王严重多了。
一旦抛出去,哪一个不是重磅炸弹。必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如若主公要行废立,玄门必为主公正天下之名。”谢映之静静道。
萧暥忽然明白了,谢映之所以此前一直不公开站出来支持自己,就在等最关键的时刻。
如果他要行废立,那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但是,如果废了皇帝,那么立谁?
谋士
在大雍朝,立新帝要合祖制礼法,要让天下人心服。
按照祖制法礼貌的第一顺位关系,那无疑就是同父异母的魏瑄了。
萧暥的眉心却微微一蹙。
其实自从西征以来,萧暥就看出来,魏瑄排斥回宫。他甚至不想回大梁,宁可远走西域,离开中原。
一开始,萧暥觉得大概魏瑄正好到了叛逆期,想离开京城这个牢笼,到海阔天空的地方去闯荡。他中二时期也是这样,床头挂一张世界地图,兜里的钱勉强够买一张绿皮车票,就想沿途一边打工一边去西藏。
但是,溯回地回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了魏瑄对他的疏离,还带着一点逃避。
萧暥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没凶过那孩子啊。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魏瑄逃避回京,怕自己逼他回去。
他忽然想到,前世魏瑄是不是原本也是个阳光向上的大好青年,结果被迫登基,困在森郁的深宫里,最后憋得跟他那阴阳怪气的哥哥一样。
想到这里,萧暥神色一沉。不管何琰如曲笔,历史上的武帝最终确实黑化成了暴君。
武帝的一生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乃至于民生凋敝、海内虚耗。武帝驾崩时,偌大的帝国已经是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北狄入侵、中原沦陷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立晋王,主公是忧心境中之象。”谢映之一语点明道。
萧暥蓦然抬眼看向他。
“中原沦陷,衣冠南渡。”谢映之道。
萧暥深吸一口气,他穿越之后,一直竭力改变历史的轨迹,但秦羽的受伤,还是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如果历史的大走向很难改变,那么他能做的,就是稍稍让它偏离原来的轨迹。
所以他就更不能把魏瑄推上皇位了。
但是除了魏瑄,幽帝那一支皇族就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了。
谢映之似不经意淡淡道:“除了嫡长制,天子更需立身以正,才能海内宾服。”
萧暥立即明白了,那就是依据第二种继承制度,按人望。
所谓人望并不仅指百姓之中的声望,主要是指得到士大夫阶层的认可。
“当年兰台之变,北狄火烧盛京,王氏倾覆,中原岌岌可危,士林就提出‘扶危救乱之际,国赖长君之时。’”
萧暥知道这段历史,当时士林欲拥戴率诸侯联军抗击北狄的魏淙将军为帝。但是碍于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