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走到了和父母一起散步的那条大溪边上。
这边的政府应该挺重视这条大溪的,石栏杆估摸着是今年才翻新的,看上去很新。
她站在栏杆前,凝望好久的黑色溪水。
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道影子,鼻子灵敏地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苦艾香。
是他吗?
姜梨压下心头里的那些诧异,转过头。
真的是他。
“你……怎么来了。”她仰起头,散落的头发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我住的酒店在这附近,条件一般,睡不着出来逛逛,刚好看见你,怎么,不开心吗?”
姜梨笑了起来,却像是哭一样。
她上前忽地抱住他,闷声说道:“你明明知道这里的酒店条件你接受不了,干嘛还来。”
“我可以在车上睡。”他答。
她眼眶湿润,藏了半天的泪终于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知道吗,我对这里的一切,这座县城的一切,都很陌生。”
就连本应该熟悉到骨底里的父母,也显得那么的陌生,即使他们和她记忆的别无二致,却也陌生得像是别人。
她现在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只有祁容敛。
姜梨想和他讲一个很长很长的,关于她的故事,却又不知要从何讲起,大概是因为陪着父母散步时说了太多太多的话,把她一天说话量都透支了。
他抱住她的头,轻轻拍着,温柔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熟悉。”
她侧过眸,去看黝黑的溪流。
“我明明是在这边长大的,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对这边陌生吗?”
眼前的溪水是冰冷的,刮过的秋风也是凉的,拥抱是暖的,好像也些微地让她在这漫漫无尽的秋夜里多一点慰藉。
不等他开口发问,她自顾自地说:“你应该知道,在去到谭家之前,我出了一场车祸。其实在那场车祸里,我失忆了。”
祁容敛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姜梨想继续往下讲,可是才起了这么一个头,就已经失去了克制落泪的能力,一个字都再讲不出来了,只有断断续续的心声。
她的爸妈活着,她应该感到开心的。
可是他们也是原主的爸妈。
原主那么优秀。
如果她没在那场车祸死去的话,她会有美满的家庭,会有很多朋友,会有出色的事业,那样的原主,即使在面对谭家时也不会有任何的胆怯,会做得她要干脆利落得多。
要是现在的爸妈知道他们的孩子换了个人,知道那个他们认识的姜梨已经死了,他们一定,一定会很伤心。
姜梨没办法做到自如地享受着他们的爱。
他们对自己越好,她就越难受,因为他们如今的爱给的都是已经死去了的原主。
像鸠占鹊巢,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也像是最心爱最心爱的宝贝,在没有察觉时被迫别人。
那些原本被她拿出来细细回想的温暖过往,那些成了她精神支柱的回忆,都在那一刻粉碎得彻底。
就连最爱她的爸爸妈妈,都不只是她的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剩下什么,还拥有什么,过去的一切仿佛都被风化,抬手一碰就碎得彻底,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姜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明明失而复得是足以敲锣打鼓庆祝的喜事,可她却只想哭。
她抱紧祁容敛,情难自禁地落着泪,沾湿他那件黑色的衬衫,他轻摸着她的头发,那掌心的温度很温暖。
已经是深夜,只有建筑的灯亮着,几乎没有人车在路上了,四周很安静,她听到自己细碎哽咽而又压抑的哭声,眼都已经发热,却怎么也止不住。
祁容敛略低下头,松开抱着她的手,抓住她肩,与她一双兔子眼对视,指腹怜爱地擦去她眼尾的泪水,在皮肤上拖出一道湿痕。
姜梨有些丢脸,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神,她今天一整天都太狼狈了。
他抱着她的头回正,深灰沉静的眸凝望着她,他的双眼皮很薄,半开扇的,偏偏在这一刻温柔得像水。
他握起了她的手,将那只手贴着他正跳动的心脏。
“姜梨,你还拥有一个永远都只爱你的人。”
“没有掺杂任何其他,只爱最原本的你的人。”
所以,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你都还有一颗,名叫祁容敛的心。
他说话的时候,她清晰地察觉到胸腔隐隐的震动,好像他是真的在通过他的心在说话,透过那贴着心的手,抵达她的心底。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永远”这个词。
姜梨一直觉得“永远”太可笑了,人生那么长,总是会有变量的,永远,是最幼稚最不可信的承诺。
可当这个词从祁容敛口中说出来时,她却信了。
她踮起脚,隔着泪水去吻他,她吻得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