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兴道:“那去粤东市舶司吧,有我阿爹照拂着,定能让他顺顺利利的。”他还没说完,便看到苏槐瞪了他一眼,方子兴大奇,市舶司也就几个地方,不在闽州,那自然是粤东最便利了。
谢翊却沉默不语,只放了吏部的折子不说话,却又咳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只觉得十分疲惫,命他们都退下。
等方子兴出来,苏槐才埋怨他:“皇上想什么,你别只一心顺着他!粤东那么远!许世子好容易回京了,你一竿子又把他支出去那么远做什么!”
方子兴不解:“皇上自己说要让他去市舶司的,我们粤东市舶司日入斗金,不知道多少人抢呢!是个大肥缺!”
苏槐嗔他:“没法和你这直肠子说,皇上啊,心里是舍不得了!这病啊,多半从这上头起的,咱们得想想办法。”
方子兴茫然,苏槐撇下他,出来后顺手去找招了赵四德来:“你去国舅府上去一次,和范牧村大人说,说上次他送我的膏药很是有用,和他再讨两贴,最近天气古怪,膝盖疼得厉害。”
赵四德连忙应了,苏槐又低声道:“范大人若是问寒温,你就说今日听范大人说靖国公世子过了经廷试,看了卷子觉得他在那市舶司策问上答得极好,正想给他安排外放去市舶司呢。”
赵四德吃了一惊,看着苏槐,这可是通消息交外官!师父从来不这么做啊!苏槐挥手:“就这一句要紧的话,赶紧去。”
赵四德应了便离了去。
到了晚间宫门要落钥了,方子兴那边却接了个消息,靖国公世子不知为何到了宫门口跪着求见皇上,问是否按规矩驱赶。
方子兴想了想,没说话,直接进去和谢翊说了。
谢翊刚刚让御医针灸过,面上尚且带了些潮红,闭了闭眼睛,看了眼苏槐,苏槐轻声咳嗽了声:“看这天色,好像要下雨。”
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这宫门口走进来禀报,一来一回,恐怕也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谢翊:“……”
他有些无奈道:“苏槐派了轿子去,把世子接了,好生劝了送回靖国公府去,若是劝不回去,你和方子兴就去门口和他一起跪着吧。”
苏槐:“……”皇上这心可真狠啊!
方子兴睁大眼睛:“皇上!你有什么话直接和许世子说明白啊!死也让人死个明白啊!你说明白了,他死心了,也不必入朝当官了啊,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多自在。人家辛苦考一次试,考了第七名呢,多不容易,皇上面都不见一次,太狠心了。”
谢翊:“……”
他低声道:“你们懂什么,见了就是朕万劫不复了。”
方子兴和苏槐都沉默了,苏槐躬身道:“老奴去劝世子回去。”
却听到外边霹雳一声响,六月天孩子天,竟真的下起雨来。
谢翊面色微微变了,想说话却又先剧烈咳了起来,这次却是咳得面上通红,一头的汗,苏槐急了:“皇上您别急,我让人去拿了伞过去,立刻劝走世子。”
谢翊好容易停歇了下来,低声道:“罢了,传他进来吧,给他换衣裳,喝点姜汤。朕……见他一面。”就当是朕自作自受,合该受的劫数吧。
僭越
方子兴得了吩咐出外去接许莼去了。
谢翊起身命苏槐拿了外袍来, 想了下又道:“去拿一颗麻黄平喘丸来。”他看了眼天色:“把灯撤两座。”
他起身穿了外袍,去镜子前照了照,看到面上潮热未退, 双颊犹带着些红色, 但这也看着脸色没那么难看, 起身才走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是青羽缎常服, 却也绣着银团龙,想了下还是道:“换身外袍,拿那件米色葛纱袍来。”
服侍着的五福连忙依言去拿了来, 换下了那团龙常服, 谢翊又看了眼镜子, 和从前见许莼时的差别不大, 又看六顺送了药过来给他用茶水服下,药效上来极快,感觉到呼吸通畅了些, 不至于一会儿咳嗽丢丑,这才坐了下来。
却有些心神不宁,看了眼外边天气, 虽说淅沥沥下了些雨并不十分猛烈,但也不知道方子兴骑马出去应该也还算快, 他如今住在宫里,拿衣服给许莼换了也便宜。
马蹄声隐隐传来, 谢翊微微抬了眼, 心中忽然又有些暗悔, 还当换了龙袍, 然而这时候换又已是来不及了, 正心中踌躇,却看到珠帘清脆响声,他抬眼看去,不及细想,已与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对上。
他一怔,心中一片空茫,原本想好的那些大篇的君臣道理全都消失不见,心中却只想着,怎的瘦成这样?
然而许莼却已扑了上来,什么君前应对早就抛在后脑,他看到熟悉却又消瘦许多的九哥,已直接扑了上去抱住了谢翊:“九哥!”
他竟也不知说什么,只知道嚎啕大哭,仿佛逃家的孩子回家时却不得其门而入,甚至连家都找不到了,只知道扑了上去。
谢翊:“……”
这倒教他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