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如今周王李显、殷王李旦都直接摆明了不争皇位,但还是有很多朝臣没有放弃他们的缘故。
是他们多看好两王的本事吗?不是,是看好他们皇子(非女储君)的身份,也看好他们身上的李唐血脉。
武氏宗亲也是一样的。他们本身有没有本事,是聪明还是愚蠢,都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确实姓武。
哪怕陛下给自己立了天姓女武,但许多朝臣,还是愿意下注这种‘姓氏、血脉’对陛下的重要性。
婉儿道:“师父,我都能想到,他们将来会有什么理由,试图打动陛下,让陛下立武氏子为储君——”
“《左传》有言:神不享非类,民不祀非族。”
“他们必要说‘如今陛下以武姓为帝,虽膝下子嗣归于武姓,但到底更是先做了多年李唐的公主皇子,也是先帝的儿女,那岂能传承武氏天下?’”
婉儿知道陛下如今是厌恶武氏,但帝王之心谁能摸准?若是时日久了水滴石穿,陛下真的有了这个心思如何?
真的会更看重‘武氏族亲’如何?
那公主何以自处?
难不成公主……将来还要去俯就武氏宗亲!
婉儿垂眸,手指轻轻抚着竹纸的边缘:“师父知道的,公主性子骄傲,经不得一点委屈。”
“而如今,镇国公主身上担子多,又在考虑子嗣之事。”
“且镇国公主到底身份不同,也不能轻易出手。”
就像师父教给她的斗牌,没有一开始就用王炸的,镇国公主到了这个位置,她若动,就不能再失手了。
婉儿抬起眼来,依旧是一泓春水映梨花般的笑颜:“那师父,我怎么能不提前打算呢?”
姜握摇头笑了笑。
若说曜初这孩子,有些外甜内黑的,姜握还能推说是‘都怪先帝’,那婉儿如此,就只能……怪崔朝吧,小时候他带孩子也挺多的。
姜握拿起桌上的《武氏宗亲处置预案》:“看和亲后,武氏宗亲里头,还剩下哪些人再说吧。”
婉儿立时就懂了。
这次笑得更欢喜些,眉眼弯弯道:“多谢师父指点。”
蓬莱殿。
严承财轻轻叩门通传道:“陛下,吐蕃使臣没庐·松窝请见。”
说这话的严公公,总觉得有点绕口,差点说成松果,又差点说成燕窝。
门外的吐蕃使臣,如今王太后没庐·赤玛伦的弟弟,松窝深吸了口气,然后入殿叩见。如今吐蕃王年幼,不足十岁,是他的姐姐没庐在摄吐蕃国政,因此他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实权国舅’。
此番来做使臣,为的正是和亲事。
来之前,姐姐是给了他两套方案的——
向来别说改朝换代了,就算正常换个皇帝,国家还要动荡一段时间,何况是直接换了一位女帝。
于是赤玛伦王太后便让她视为左右手的亲弟弟,亲自来给这位从前与她一样的摄政皇后,如今登基为帝的圣神皇帝朝贡,正是为了探探虚实。
究竟是态度强硬些谈一谈边境事,还是滑跪求和亲,相机决断。
松窝同学到神都后,也与几个质子接了接头,没怎么纠结就选好了方案,力求和亲。
毕竟,当年他姐夫,不对,先姐夫芒松芒赞,被文成公主用空心敌台加火药打懵圈的时候,他也不幸也在那吐谷浑的战场上,心理阴影颇大。
如今,他只是忐忑——
不知这位圣神皇帝陛下,会不会允准吐蕃所求和亲。
而接下来,松窝就感受到了心情的跌宕起伏,刺激莫测。
圣神皇帝显然是个乾坤独断,并不喜欢与人废话的皇帝。也或许是她案上累累都是公文的缘故,因此根本没有提及松窝准备好的寒暄事,比如会问问吐蕃王和太后如何。
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若吐蕃遵‘愿守北藩,累世称臣’之言,和亲之事,并非不可。”
松窝当即大喜,但还来不及露出喜色并且在脑海中筹措合适的言语来谢恩,就听圣神皇帝继续道:“但公主不行。”
啊?
他的心立刻又沉入谷底,连忙道:“陛下,臣国所求,并不是陛下亲生的两位公主。”
只是公主的名头就够了。
实质上,别说不是圣神皇帝亲女,哪怕不是宗室女,甚至是个宫女呢,他们只是要名头。
难道这点脸面圣神皇帝也不给吗?真以宫女和亲他们的吐蕃王,怎么说的过去?
圣神皇帝看了一眼松窝。
她既然欲以女儿为储,自要更尊公主之位。故而皇帝如今封赏也好,诏书中提及子女也好,都是公主在前。
故而是不会让任何女子,以‘公主’这个名头去和亲的。
但这种事,就没必要跟一个外邦人解释了。
她摆手打断在错误路上努力阐述理由的吐蕃使臣,只道:“朕之意,是令王子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