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声些,你儿子听不见。”裴肆让阿余给他拉了把椅子过来,他四平八稳地坐下,翘起二郎腿,从怀里掏出封遗书,在濒死的郭太后前晃了晃,坏笑着打开,念起来:
“哀家含辛茹苦抚养赵宗吉十八载,没成想命蹇时乖,被逆子逐出皇宫,流放至此处,受婢子妾妇羞辱。
逆子赵宗吉,强册封妓子淫妇为公主,污图皇室血脉,其罪一;
无故削王、杖杀驸马,丝毫不念手足亲情,其罪二;
宠幸佞臣、任用酷吏,致使朝堂动荡,民心难安,其罪三;
屡屡羞辱母后、逼杀母后,其罪四。
逆子赵宗吉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致使天降旱蝗二祸,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苦不堪言。哀家愧对于先帝,今自绝于汉阳别宫。将来人人可唾逆子暴君之面,以告慰先帝和哀家在天之灵。”
郭太后胳膊拼命往远伸,眼珠凸起,喉咙里最后说了两个字:“宗吉……”
裴肆莞尔,啪的合上遗书,放在地上,他看了眼郭太后那死不瞑目的样子,憋了多年的恶气终于出了。
从此以后,他终于干净了。
裴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袖中掏出支玉兰檀木赞,放在遗书跟前,扭头吩咐阿余:“收拾一下,做完这宗,帮本督再办另一件事。”
噩耗 :
两日后,二月初七。
立春后,天渐渐暖了。
日头西斜,天边留下抹淡黄的余晖。
公主府的守备比以前多了一成,时不时就有侍卫巡视走过,吓得丫头和年轻媳妇们都不敢轻易出来。
春愿抱着汤婆子,歪在炕上,心突突地跳。下午睡觉时,她竟梦见了郭太后。在梦里,郭太后不同于往日的尊贵威严,穿了身很普通的白色衣裙,就像个慈祥的老婆婆,坐在块石头上哭,说:长乐啊,你快去找找我的阿吉,阿吉被咬了,你快给他找大夫,你是他姐姐,要救他啊。
春愿揉了下发闷的心口,这梦太怪了,最后郭太后也没有说,阿吉被什么给咬了。
休养了数日,她身子康复不少,已经不流血了,但还是虚。千日醉的毒每日都会发作一两次,疼劲儿要是上来了,就像有人那锥子攮骨头似的。
春愿端起炕桌上摆着的那碗固本补血汤药,憋住气,一口气喝光。喝罢后立马拈了枚蜜枣吃,试图冲淡些苦味。
她隔着被子,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鼻头发酸,眼泪倏忽而至。
她和慎钰的第二个孩子没了,如果说是自然掉了,那人还能接受,可孩子是被人用毒生生给打掉了。
她想了好几天,实在想不通,她对邵俞不薄,为何邵俞这么狠。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阵窸窣脚步声。
唐慎钰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公主睡醒了么?”
婢女:“回大人,已经醒了,奴婢们刚把药送进去。”
唐慎钰又问:“她吃药前用饭没?”
婢女:“殿下吃了半碗米粥。”
唐慎钰担忧道:“吃的太少了,让厨娘做些猪肝红枣粥来,再炖个黄芩鸡汤,配菜要热热的,快去吧。”
听见他的声音,春愿忙擦干眼泪,从炕桌的抽屉里拿出脂粉和镜子,匆匆往眼皮和脸颊抹了些。
这时,唐慎钰掀开里间的珠帘进来了。
春愿迅速将镜子脂粉藏进被子里,懒懒地歪在软枕上,笑着看他:“回来了啊。”
“嗯。”
唐慎钰点头笑。
他何尝没看到她的那些小动作,她怕他难过,一直坚强地笑,装作什么事没发生似的,可他数次看到她睡着,枕头却打湿了。
“今儿回了趟家。”唐慎钰将外头的披风解下,接过丫头端过来的热水洁手,回头笑道:“我堂弟和几个伙伴去北定河滑冰,姑妈晓得后,发了好大的火,揪着堂弟的耳朵,挨家挨户地去他伙伴家道歉。姑妈骂我弟,说如今开春了,冰也渐渐变薄了,万一踩空后掉进去,你淹死我不管,可把别家的孩子连累没了,这不是害人么。”
“小孩子都贪玩,不过确实危险。”
春愿莞尔。
她知道,慎钰一直在她面前强撑着,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比她更难过。
前晚上她闭上眼,没睡着,发觉慎钰轻轻地摩挲她的脸,哽咽着哭,泪掉到她头发里,悄声说:是我对不住你,阿愿哪,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他们都会好的。
春愿往里挪了些,笑道:“快过来暖暖,下巴都冻红了。”
这时,丫头们端着饭食进来了。
唐慎钰帮着将粥菜布在炕桌上,说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他坐到春愿对面,给阿愿舀了碗粥,柔声道:“猪肝补血,难得厨娘炖的一点腥味都没有,快吃些。”
“嗯。”春愿接过粥碗,笑着问:“你今儿的散毒汤按时喝了没?”
“喝啦。”唐慎钰骄傲地拍了下胸口,“我底子好,毒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