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钰点头,张开双臂,左看右看欣赏着自己的新衣裳,扭头望向春愿,用最家常不过的语气道:“我刚不是说去见一个老友,喝了几杯么。”
春愿点头:“是啊,出什么事了?”
唐慎钰垂眸,目光锁住正替他擦靴子的邵俞,唇角浮起抹意味难明的笑,“我那个老友,其实是我的发小,和我姑妈是邻家。他看我升的快,就不服我,后头想早点出人头地,总撵在周予安屁股后头奉承,时不时的跟我寻点晦气,我俩经常打架干仗。”
春愿问:“最后你打赢了?”
“不,他赢了。”唐慎钰看着邵俞,“我知道他以前给我使了点绊子,但我还把他当哥们,让了他一步。后头有一日,他家走水了,火势太旺,而他父亲瘫痪在床,逃不了,没人敢去救人。我往头上浇了桶水,闷头冲进去,把他家老爷子背出来。那时他正好匆匆赶回来,抱着老爹嚎啕大哭,给我磕了三个头,说从前都是他的不对,打今起,我就是他亲兄弟,愿为我两肋插刀,让我原谅他从前的不是。”
春愿道:“你原谅了吧。”
“对。”唐慎钰看着邵俞,“只要说开了,就那么点小事,没什么过不去的,都是兄弟,应当相互坦诚。”
邵俞品出来了,唐慎钰这厮在点他,他将擦脏了的帕子塞回袖中,仰头笑着问:“殿下前不久还叫人给您做了几双新鞋子,您要不要试试?”
唐慎钰摇了摇头,一阵失望,面色如常,“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是。”邵俞行了个礼,躬身退了下去。
春愿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她拍去手上的点心屑,起身去拾掇慎钰换下的衣裳,见他袖口沾到块黑乎乎的污渍,闻了下,药味儿,轻声询问:“你的那位发小生病了么?”
唐慎钰最近一直紧绷着,惟有到了阿愿跟前,才能稍稍松喘口气,他坐到圆凳上,脱掉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不,是瑞世子,晚上我瞧了眼他。”
“呦。”春愿忙问:“他现在身子怎样了?”
唐慎钰疲惫地搓脸:“不太好,病的厉害,都瘦脱相了。我问过给他瞧病的太医,说再恶化下去,怕是,怕是不行了……”
春愿知道瑞世子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疼爱慎钰的人,她走过去,按住丈夫的肩膀,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左右神医就快来了,他医术通天……”
唐慎钰猛地捂住春愿的嘴,一个健步冲到房门口,顿了顿,忽然哗啦声打开房门,见邵俞躬身在门口立着,唐慎钰脸色不太好,冷冷问:“你这是做什么,听我和公主说话?”
“不不不。”邵俞吓得连连摆手,忙跪下,头拨浪鼓似的摇,“殿下还未更衣梳洗,奴婢们不敢擅离职守。”他咽了口唾沫,小声嘟囔:“从前也是这样的啊,您里头和殿下说话,奴婢外头守着。”
“不必了。”唐慎钰打断邵俞的话,“今晚我替公主卸妆,你们都不必在这里伺候了,下去。”
“是。”
邵俞行了个礼,拂尘扫了圈底下侍奉的婢女太监们,带诸人退下了。
唐慎钰深深看了眼邵俞,关上门,一口将冷水闷光,嘱咐妻子:“从现在起,你一定要小心,除了我,谁都不要信。”
“嗯。”春愿给他倒了杯热的,带他去里间,坐床上,温声安慰:“这门沉的很,咱俩刚说话声音小,他听不见,再说我只说了个神医,又没说姓甚名谁,什么来路,他听见又能怎样。别担心啊。”
春愿摩挲着他发凉的手,蹙眉道:“因着年前要修花园子,府里采买了一堆东西,现在又不修了,邵俞最近忙里忙外的跑动,把能退的都退了,这些账目回头我都要看的,我也当给他一个机会,看他会不会把贪下的银子补回来些。今儿晌午他回来,说在外头听见个风声,说什么近来忽然有言官弹劾我,参我大修土木,仗势逼迫忠勇伯迁府。”
“裴肆搞出来的。”
唐慎钰平躺到床上,拍了拍旁边,让妻子过来,累得打了个哈切:“不光弹劾你,还有我哩,不过主要还是针对首辅。”
“那怎么办?”春愿侧躺到他身边,急道:“可这园子是陛下修的,而且我早都劝陛下停工了啊。我知道灾民艰难,年前几乎把家底掏光,全捐给灾民,这些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瞎给人泼脏水呢。”
唐慎钰搂住女人,笑道:“这你可说对喽,就是泼脏水,放心,我们这边也在给裴肆泼呢。”
春愿恨得牙痒痒,大口啐骂:“这下三滥,死绝户,早知道当初真给茶里搁点鹤顶红,直接毒死他,也省了这么多麻烦!”
唐慎钰吻了吻妻子的香面,眼睛盯着床顶,“快了,他就快死了。”说着,他凑到春愿耳边,轻声道:“过几日可有好戏瞧,你得帮我个忙。”
“好。”
……
几日后,正月初十。
天灰沉沉的,正酝酿着场雪,鸣芳苑地处郊外,更是冷冽。
春愿抱着汤婆子,坐在铺了厚虎皮的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