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决明抬起头,便看见江诫眉心皱了起来。
咕嘟咕嘟的热气中,江诫的声音显得特别无情的凉:“我上周才给你转了20万。”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江诫连手指在桌面无意识的敲击动作都停了,但声音却更加冷漠:“我给你转的钱,只是给你用。”
周决明从没见过江诫气急败坏发火生气的模样。
最开始过来,那应该是周决明所见的江诫最生气的时候,但那时候他身上的戾气都是冷的、狠绝也是沉在静海下方的。所以周决明察觉到,江诫越生气,反而是更平静更冷漠,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到最深处。
而当江诫高兴时、惊喜时,那是带着点少年般的最单纯的第一反应。
周决明转身进了厨房,给江诫留下谈电话的私人空间。
他在厨房煮了壶茶,微微靠在厨台上等水开,看见手机上李思文和路遥遥给他发过来的拜年短信。
还有一条,曾经给周决明打过电话的陈周路的电话号码,他也在下午的时候给他发过来一条简单克制的短消息。
周决明看着屏幕上简单的一行字:“周老师,新年快乐,未来一年顺顺利利。”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两下,还是回复:“谢谢,你也是,新年快乐。”
陈周路的偏向感情,周决明自然感受到。但关于爱情这种东西,周决明不想被强奸捆绑,没有你爱我我就必须对你感兴趣的道理。这不是他的必需品,没有一定要拥有以赶潮流、也没有一定要凑个伴而找个对象的必要,那样更是对自己也是对对方的不公平。
亲情生而携带,友情后天培养,这两者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满足周决明的情感需求。所以周决明的爱情观,也像是他对学业工作的态度,只选择自己唯一感兴趣的那一个,然后争取得到。若终究不能,他也不会耽溺其中,更不会选择次要,那对他没有一点意义,只是浪费时间。
爱情本就是种物质以外的精神享受,周决明若是终究会拥有一份,那应该也是让自己和对方都积极的、满足的无可替代的唯一答案。
有脚步声轻轻摩擦光滑地板,周决明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看向江诫。
江诫手臂撑在厨房的门边,他前两天靠着看书的位置,然后说:“吃饭了。”
烫火锅是种很容易拉近距离的饮食方式,即使只有两个人,也需要不间断的进行交流和互动。
“周决明。”江诫在对面出声。
周决明调了下电锅的火,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房间的灯早就已经打开,夜越深,光就越亮,照的这一隅小小天地格外亮堂。
江诫一手捏着筷子,灯光在他黑色瞳仁里微微闪动,江诫出口道:“周决明,今天可以讲让人生气的事情吗?”
周决明将喝了口鲜榨的橘汁,隆冬的橘子,很甜,他放下玻璃杯,道:“今天说完,将烦恼就留在旧的一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听众。”
对面的江诫笑了,周决明很明显的感受到,虽然幅度微小。
“周决明,我真的…”江诫微微偏了偏头,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看着对面的人。
周决明带点疑惑的嗯了一声。
“我好像真的好喜欢你。”江诫在心里补充,但他只摇摇头。
城里禁烟禁燃很多年,但暮色四起,边边角角也传来细小的象征着年节的噼啪声。
细微的嘈杂声中,江诫开了口:“刚刚那个电话是我妈打来的,她和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自我有记忆以来,他们离婚那天,是我童年时期最轻松的一天。”
江诫搅着碗里的汤底,视线放在虚空处,似在回忆:“不合适的人结婚在一起,是场灾难。”
“她刚刚给我打好几个电话,都是找我要钱。自从她和江朝海离婚后,就一直在国外各地飘荡、谈恋爱、挥霍岁月,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给我打电话联系我。通话主题,当然也是千篇一律。”
“她这次谈的对象是个老赌鬼,这两个月她已经第6次找我拿钱,每次都是3、40万,关键是,那老鬼有家有儿,就是个赖子。”
说到这里,江诫笑了下:“周决明,如果今年你没有收留我,那我就只有监狱里的亲爹和赌场里的亲妈。”
“幸好有你。”江诫以这句话作为结尾,低低的,带着点沙哑的磁。
火开小后,锅里的沸腾盛况也就渐渐冷静下来,这会只时不时的鼓起一个细小的泡泡。
周决明分了两碗饺子,递给江诫一碗。
他不常评价、判断别人的经历和人生,也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必要,更不爱操这份闲心。
但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江诫,即使冷冷淡淡的维持着一张漂亮的脸,但还是太可怜。
周决明肉眼可见的对方的可怜,所以他只好放下筷子,捏捏指节才开口:“脱离母体,你和父母就已经相互独立。并不是所有父母都适合做父母,你不用将他们的错背负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