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几经遮掩,前日才传进他耳中,足可见新帝愧疚之意甚浅,说不定还存了借此试探林家忠心的用意。
“林相为何如此看着我?”明知故问,宋岫一针见血,“是怕令公子也变成这般模样?”变成被折断羽翼、关进笼子里的金丝雀。
霍野无声退到门外。
——别院不比将军府,来往仆从需得格外留神,至于青年能否说服林相这一点,他从没产生过怀疑。
对外,他是奉新帝之命贴身监视青年的禁军校尉,不受待见,被赶出来风吹日晒实属正常。
中间尽职尽责地往里送了几次熏笼和茶点,约莫一炷香后,霍野面不改色地带着竹筐空空的林相下山,宋岫的院子里则多出了两隻兔子和一笼小鸡。
整个别院都因为“陆将军”的心血来潮忙起来。
霍野打点好一切回来时,宋岫正蹲在地上,食指沾着黄澄澄的小米,神色专注地喂鸡,一旁还放着几片洗净的白菜。
那鸡仔显然刚出生没多久,比他的拳头还小些,一团一团,毛绒绒挤在青年脚边。
周遭仆从的表情难掩古怪。
大概是没想到堂堂镇安将军会如此有“烟火气”。
余光瞥见霍野的影子,众人立马齐刷刷躲远了些:这位的气场着实可怖,长相再好看,也叫人升不起亲近之意。
连别院养来看家的黑犬见了对方、都夹着尾巴变得安静。
真同情日日被对方盯梢的陆将军。
霍野倒不在意这些,或者说,除开宋岫,他从未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放轻脚步凑近,他才察觉,青年另一侧的小腿旁,还趴着两隻肥嘟嘟的兔子。
悠闲惬意地闭着眼,半点没有和他斗智斗勇的调皮。
早已熟悉对方的气息,宋岫头也未回,小声问:“你捉的?”
霍野:“嗯。”
起初手下人准备的是一窝灰兔子,他觉得太丑,就自己去山上转了圈,逮了皮毛最漂亮的两隻。
“今日之事,谢谢霍兄。”真心实意地,宋岫道。
能提早与林相见面达成共识,于他而言,的确算意外之喜。
霍野却摇头,“晚了些。”
他该更早认清自己的心意,而非冷静地作壁上观。
暗卫替帝王监察百官,手中自然捏着大大小小各式把柄,他明明可以帮对方搅弄风云,偏偏一直拖延到如今。
宋岫失笑,“掉脑袋的大事,霍兄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便算站在我这边。”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局限,何况对方从小被教育要效忠天子,角色互换,他未必能比霍野做的更好。
霍野屈膝,蹲在宋岫旁边,“可我不愿再让你被困在笼子里。”
嬉笑怒骂,皆要躲着帝王的眼睛。
或许是他靠得太近,安稳小憩的兔子忽然挣动两下,又被青年陷进毛发的细白指尖轻易安抚,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后者掌心。
霍野蓦地有些嫉妒。
他好似还未享受过这样温柔的待遇。
近几日,自己忙着暗度陈仓、打通各处关节,这才能在林相休沐的今天,偷天换日,把人带到别院。
与青年唇齿相贴的亲近,已经远得像在梦里。
惠风和畅,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衝动,他偏头,鼻尖拨开青年散落的发丝,轻轻在宋岫颈侧落下一个吻。
悄无声息。
偏又响遏行云。
明知对方敢亲过来,一定是避开了其余侍从的视野,但那一声清晰的啾,到底让宋岫僵了脖子,久违地感到紧张。
霍野吻得太小心。
仿佛他是什么脆弱的易碎瓷器,稍稍使些力,便会弄坏了自己。
宋岫耳根泛起热意。
“再等等,”一本正经地转回原位,霍野藏起眸中的柔和,低沉的声音散在风里,“我会尽快将自由还给你。”
即使与新帝正式为敌也没关系。
他愿意,并且有能力。
和悄然变凉的天气一样, 朝堂上的风向开始转变。
登基时端方温厚的新帝,最近整日耷拉着脸,比起听政, 更像是用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审视仇敌。
高压之下,众臣皆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触了对方的霉头,牵连到自己。
但饶是如此, 每日早朝也总有那么几位臣子会被拎出来训斥,今天更是见了血:新晋的兵部侍郎, 直接被丢下来的砚台磕破头,染红半边脸。
理由很简单, 陆停云归京后, 北鞑蠢蠢欲动, 于十天前发动数场小型突袭, 烧杀抢掠, 来去如风,叫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要知道,以往陆停云在时, 无论前线再如何交锋, 都不会殃及平民, 这几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铁律。
因为陆停云敢孤军深入、穷追不舍,雷霆般千倍百倍地偿还回去。
北鞑生在马背上, 最擅游击,燕州城,说到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