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呈越淡淡地停顿了一下,他的眸色变深:“我在家里,佣人不理我,亲人也不理我。我好像被全世界遗弃,眼里能看到的,只有那个被家里所有人捧着的二伯。”
“我知道他杀了我的父母,他不想让我的人生有多顺利,于是有意无意的,也对我产生了一些负面的影响。”
“偶尔留下的隻言片语,也都是告诉我,做人要不择手段,要心狠手辣。”
“而我也不负他的期望,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他轻轻闭眼,声音苦涩怅然。
“一个和他一样卑劣,和他一样恶心的人。”
快乐的理由
郁筠和宋呈越沿着走廊边,慢慢地到了地下停车场。凉风呼呼地刮着,驱散了闷热的空气,带来一丝沁凉。
郁筠听到宋呈越继续说着:“一开始,我的确很茫然。”
“我不知道在一个仇人的家里,该如何自处,该如何生活,乃至该如何復仇。但很快,我发现我的身份很有意思。它让我天然,就处于一个弱者的地位。”
“如果我和宋惠宁起衝突,不论我做了什么,到最后受到责怪的一定是宋惠宁。”
宋呈越的语调有些奇异:“只要……我装成那种可怜的、受欺负的、柔弱的样子。”
郁筠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前以为你就是这样。”他说。
“我不是,也可以说我是。”宋呈越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发现,我好像就变成了那样的一个人。”
“我只要掉眼泪,班主任就会帮我几个无伤大雅的忙;只要闷着头不说话,同学就会觉得我受了他们的欺负。”
“甚至连宋惠辰他们的朋友,都觉得他们太恶劣,太狠毒。明明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我二伯做的,但他们还对我这么刻薄——令人细思极恐。”
“那时,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活下去。所以,我就装成那副样子,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别人的帮助,如鱼得水,苟且偷生。”
他们站在宋呈越的车前,宋呈越拉开副驾的门,向郁筠示意了一下。
郁筠钻进车里,看到宋呈越从另一边也坐了进来。宋呈越打开了车载空调,偏头对郁筠说道:
“宋惠辰说我以前那样,的确有道理。因为我的确称不上有多磊落。”
“那个时候我只是记得你……记得你是个很漂亮的人。你帮我赶走宋惠宁那件事,我也只是简单地记得,然后同时,又觉得你和那些人一样。”
“愚蠢,是吗?”郁筠说。
“不至于的。”宋呈越摇头,嘴角下撇,“只是没有什么特殊罢了。”
郁筠想问他‘那后来呢’,宋呈越却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后来,大概是因为那件事。”宋呈越说,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郁筠看到他手背因为用力而鼓起的青筋,“那时郁笙阿姨也出了事,班里一些见风使舵的人也开始欺负你。一开始我只是在看戏,直到那天……我看到你把一个同学的作业从窗户里扔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坐在窗边,正好看到他想要调戏你。然后,你就走过来,抓起他桌上的作业纸,往楼下扔。”
宋呈越看着郁筠:“可能你都忘了旁边是我。但我记得那个时候,风很大,纸满天乱飞,落在泥地上,变得脏兮兮的。你的侧脸很好看,动作很果断,好像一点都没有犹豫。”
“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郁筠怔住了。
他试图在记忆里搜寻,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有关宋呈越的、一丝一毫的碎片。
那天对于郁筠而言,只是他不平静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教室里一张张的人脸早已模糊,褪色成了扁平、毫无意义的形象。
“你应该不记得了。”宋呈越轻轻笑了笑,“我那时,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你产生了一点兴趣。”
“不是那种兴趣……就是,很想看看,另一个和我一样碰到困境的人,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停顿了一下:“这么……嗯,就这么开始留意你。”
“上课的时候,放学的时候。我平时总是装成一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样子,所以就顺理成章地跟在你身后,悄悄的。”
“你没有发现过我。”
郁筠忍不住皱眉:“你变态吗,还跟踪?”
“可能是有点。”宋呈越用力抿了下嘴唇,声音有些许涩意,“当时就每天跟着你放学,看你写了什么作业,你怎么把那些挑衅你的alpha骂得灰头土脸。就像中毒了一样,很卑劣,很阴暗,觉得你和我一样可怜。”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崩溃?”
“被欺负的时候,被标记的时候,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微不足道的时刻?”
“我知道,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样的绝望就像钝刀子割肉,漫长又折磨。没有人能够扛过这样的折磨……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