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他做不到。

    “变革天下？”

    商鞅变法的那位商鞅。

    孟彰为他自己辩解：“二兄，我没想做商君。”

    黔首。

    孟显这最后四个字吐出的时候，这一方梦境世界里原本还是一片蔚蓝的天穹陡然飘来层层厚云。

    哪怕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出一点微弱的改变，哪怕这点改变也在随着时间被吞没被掩去，几乎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要他捂上耳朵，闭上眼睛，再自愿被那握在手里的、能挥洒自如的力量蒙蔽心眼，他也可以逍遥自在地过一生。

    云层不住堆积，不住碰撞，从柔白变成了黑沉，从安静变成了喧闹。

    彻底明悟了的孟彰，决定走另一条路。

    孟彰整个人似乎都处在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中。

    观望过司马慎，观望过这个世道，更观望过自己以后，孟彰恍然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他的一生可以光鲜到叫所有人羡慕，簇拥在他身上的荣光可以照亮千古史书。

    想要泽被天下芸芸生灵，一个个地去帮去救，一件事一件事地去解决，毫无疑问是最愚蠢的做法。所以真正合适也是最快的，就是这个了。

    他在尽力去改变。

    孟显苦口婆心劝道：“你看一看商君，那位的下场何其惨烈？”

    怎么想的？

    所以即便对杨三童这些鬼婴胎灵的遭遇心生不忍，除了一些力所能及又不会伤及他自己的帮助以外，孟彰原本没打算多做些什么。

    明明情绪低落，却又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

    他也不敢。

    他们的喜悦、哀戚、绝望、空无，都留在这片土地上，沉在这片土地上，化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孟显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面上他却是狠狠瞪了孟彰一眼：“那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彰却未抬眼去看，只凝望着孟显，目光中不见几分涟漪。

    天地陡然变换了个脸色。

    孟显都有些结巴了。

    或许，这片土地里常有生命代换。他们像野草一样，一季一季地长，又一季一季地枯，最后一季一季地烂，但在他们自己的生命年轮里，却也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喜怒哀乐。

    “阿彰，变革天下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名不显，命不贵，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存在过。

    从当下开始。

    他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却都没有找到答案。

    在最开始被杨三童那些鬼婴胎灵找上门的时候，他都是这样打算的。

    有沉闷的雷声轰轰响起，有刺眼的电光噼啪扫过。

    所有的历史其实都是百姓在书写，所有的历史也始终都是百姓的注解。

    能让自己做一个聪明的聋哑人？然后看这世道沉沦，看这天下众生在黑暗中茫然无措地呼号，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从独善其身到主动涉入其中，从一直等待到主动引导某个方向，从只有他自己到为自己准备盟友

    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们也等不了。”

    但想要改变最后的大势，只凭点滴的动作是绝对行不通的，他需要的是更多、更多的变数。

    既然他不能一直旁观、独善其身，既然他终将要出手，既然他会失败，那就改变。

    没有人会指责他，没有人能指责他。

    阿彰生来体弱，时常徘徊在生死的边沿。阿父阿母最是爱怜他，但又知道在阳世之外还有阴世，知晓一旦阿彰夭折，日后到阴世里，他们很难照应，便每每趁着阿彰身体状况稍好的时候尽力多教他一些东西

    他不知道他阿弟是怎么养成这样一个性子来的。天真又执拗，柔软到近乎愚蠢

    “变革天下”

    孟彰知道，孟显所说的商君，并不是别人，而正是商鞅。

    更准确地说，是百姓。

    那时候阿彰所学的东西，好像也不是很出格吧，怎么阿彰就长成这个样子了？是阿父阿母每每教导过阿彰之后留给阿彰斟酌判断的那些时间里，阿彰自己悟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阿彰你，你难道是想”

    孟彰不敢空渡任何一点时光。

    百姓需要孟彰，孟彰也需要百姓，而他要做的就是——

    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孟显先前也知道阿彰看不惯这个世道，想做些什么事，若不然也不会那么厌恶五石散，但是，他真不知道他家幼弟居然是这么大的野心。

    这会儿，久久无言的，就轮到了孟显。

    最后还是孟显先做了退让。

    “很多人不能等。”孟彰道。

    但从未来逆转岁月回归的司马慎，却让孟彰怀疑起了他自己。

    这些变数从哪里来？又是什么样的变数，能够帮助孟彰积蓄到足以改变一个民族大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