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十载光阴,白晚楼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神思清明,就像从来没有犯过病。但他忽然不想辩驳。
江原头一回见白晚楼时,只瞧了一个背影,所见白晚楼站在翠竹顶,随风微微晃荡,就像他脚下踩的不是竹子,而是一叶扁舟。这个白晚楼,你猜他疯不疯?第二回见白晚楼,在宝冢与他对答如流,转手间却毫不留情取了冥兽的性命。这个白晚楼,你又猜他疯不疯?
所以这怪不了江原。
自认识白晚楼以来,所见白晚楼素来是冷冰冰的模样,疯不疯都叫人瞧不出好坏。唯一的区别是会不会打人,和会不会打死人。若非差别实在太大,连照情都不一定能区分出白晚楼是好是坏,江原才认识白晚楼多久,又怎么会知道呢。
见白晚楼果然不作声,江原便上前一步。只消确定这个白晚楼是好的,不是成沅君所为,他倒也没什么计较。相反一个愿意好好说话的白晚楼,还叫人省力许多。
江原既然放松下来,神情就有些轻松,他抹了把脸,注意力就回到了先前白晚楼曾答过他的那句话上。“这里果真是地宫?”
白晚楼:“嗯。”
江原不介意他的惜字如金,就是有些奇怪。“我听说地宫建起来都十分恢弘大气,成沅君说你师父建这地宫是用来修道的,可是我一路走来,这里越走越狭窄,连直起腰走路都不能。”说句不好听的,这路根本就不是给人走的,恐怕真的只有兔子才能钻过去。
说到这里江原看了白晚楼一眼,见白晚楼身上整洁,并没有同他一样,满是地上爬过的狼狈,不禁问:“我走了一路,也不见白长老踪影,你是从里头出来的吗?”
“不是。”白晚楼看了江原一眼,他看得出来,这个弟子话中的狐疑和试探。不过白晚楼不介意。这世上能叫他介意而隐瞒不说的事,本来就不是很多。
江原一怔。不是?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白晚楼走到洞口,朝里一指。
江原顺势看过去,里面漆黑一片,谁能知道这里面会延伸到仙人坡的密林,又有谁知道他在里面看过世上难得可见的财富和神兵呢。外人瞧来,这不过是一个极其常见甚或不值一提的兔子洞。
“这里。”江原张望之际,便听白晚楼道,“两条路。”
“你走这一条——”
这一条?
江原凑上前,无意中踢了个石子下去,下一瞬他胳膊忽然一痛,几乎是被白晚楼硬生拽着一把拉开,急促的破空声中,地下忽然射出三支钢长铁箭,精光闪亮,擦着江原的脸穿过。要不是白晚楼拉他及时,恐怕眼下已成了刺猬。
江原心头砰砰直跳。
这才听白晚楼继续说下半句话:“会死。”
“……”
有话,能不能,早点说!
但白晚楼听不到江原的心声。
他只是照他所知道的说了一句大实话。
成沅君没有说错。这里除了苏沐之外,就属白晚楼最熟。
苏沐建这地宫时,修了两条路,岔路口就在江原发现第一扇门的地方。如果江原不被那满屋的金银财宝吸引注意,也许他会发现那扇门对面的另一扇门,若进那扇对门,里头便是一处广阔空间,修有明珠,设有莲花台,帐帷器具,应有尽有。它修有栈道,能直通地面。
白晚楼就是从那里出来。
但很少有人能在财富的吸引下留意到这扇暗门,他们眼前只有金银财宝。若只留心金银财宝,有的人会留下,有的人会往前走去,既然有一扇门,便会有第二扇。
苏沐在这里,留下了金银,书卷,神兵。门越修越小,叫人头越走越低。到最后,几乎只有趴着才能前进,如果有人想要这神兵,就要低头跪着爬进去。
“世人为钱财珍宝而折腰。”苏沐修时,指着这路和白晚楼说,“为师就看看,他们能把头低到什么地方去。”
不论他们进了哪扇门,只要一进去,都难以出来。此门只能从外开。也就是江原没有进这任何一个地方,他若是进去,便会发现,其实里面是有一些白骨的。不是人的白骨,因为苏沐死的早,暂时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而是一些禽兽。它们无意中误闯,便再也出不去。
白晚楼看着这条黑黢黢的路。
“没有生机吗?”
苏沐微微一笑:“有。”
如果金银财钱都不要,往前便是出路。就像江原一样。他不进任何一扇门,虽路越来越窄,但过了那几处,就是海阔天空。江原就是这样出来的。
听白晚楼略一提这其中奥秘,江原思忖出一个问题:“那若是他们有人守着门,一人进去取宝,另外有人接应呢?”
这个陷阱岂非就没有了意义。
白晚楼道:“接应后要如何?”
江原道:“当然是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