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世人如何看待白晚楼,是敬他,惧他,怕他,还是侧目他,似乎都没觉得他也是个普通人。受了伤也会流血,一个人也会寂寞。
白晚楼如山巅高远,他就真的是山巅?他手上持有寒冰利器,就真是无坚不摧?他是天下第一,就活该活在别人的算计里,欺负他疯了不懂事,是个傻子吗?
江原如果生气,多半是没有声音,也不会有多大动静,甚至连话也不会重几分。可薛灿晓得,江原发起火来,是极为冷漠绝情的。也正因为如此,江原叫薛灿不要干涉他的事情,薛灿那样性格的人才没有反驳。
可成沅君怎么晓得。
他又不认识江原。
江原手附上碎石,它在成沅君身上一圈圈收紧,几乎嵌到肉里。
“岳仞峰这么宽广,成王为何偏偏到仙人坡来。成王到了仙人坡,为何偏偏要踩中岩石白额蛛的天罗地网?踩了天罗地网,依成王爷的能力,难道破不开这道网?”
白额蛛难道是专门为了等江原过来特地收网的吗?
当然不会这么巧。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成沅君在等一个人。
他很有耐心,知道这个人会来。等那个人过来,便趁机惊怒岩石白额蛛,再一举收网。可江原一个普通的扫地弟子,又有什么值得他等待呢。
如今无情宗上下都知道,平素极爱发疯的白晚楼与一个小弟子同吃同住,关系亲密,连照情都不能媲及。成沅君只在一山之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又,美人金可断世间万物,成沅君现在便能挣脱,先前为何逃脱不了。
在那里唱了半天戏,他可能等待的只有一个人。
被他引到地下去的白晚楼。
江原每说一句。
成沅君脸色便沉一分。
江原在无情宗,沉默寡言了三个月,动辙垂眉顺眼起来,连云行都上他不少当。但他不爱和别人打交道,不代表他喜欢被动,相反他善用形势。不愿意吃亏的时候,连句嘴上的便宜也不会叫人占。
眼下江原趁其不备反制一招,压制住成沅君,直接道:“你故意把他关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机关陷阱的洞穴里,究竟为了什么?”
死一般的静默。
若非这里确实有两个人,恐怕墙上那只兔子喘气都比这两个人要大。寂静之中,成沅君语气平和,丝毫没有动容,只道:“你猜得很有道理,可惜说的对,也不对。”
“我没有毛病,怎么会故意为难自己。”成沅君说,“我确实是想来这里不错,却不是因为你,更不是因为白晚楼。也确实是误闯白额蛛的地盘,但没有被捆那么久。”
先开始确实是受制,但他的美人金可以替他将这白茧一层层剥开,即便没有白晚楼,不多时,成沅君也能逃脱出来。但既然白晚楼来得如此之快,他又何必费这个力气呢。
“我之所以叫你走,不是因为想害白晚楼,而是确实知道白晚楼不会有事。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成沅君说,“这里原本是一处地宫。”
江原神色一动。
成沅君又说:“你知道这地宫是谁建的吗?”
他道:“是白晚楼的师父。”
苏沐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有多聪明?便是成沅君,也要赞他一句鬼才。他学东西很快,见你用剑,他也用剑,不多几时用得比你还好。他在药谷摸爬打滚,便将孙玺的药方悄摸摸顺了一大包。他的聪明,还在于选无情宗的山址。
在苏沐之前,岳仞峰是荒岭,因为有凶恶妖兽,便无人而至。但苏沐逡巡一圈,留了下来。连照情用十年的时间证明苏沐是对的。
他选伏龙岭,伏龙岭成了武器。他选清溪峰,清溪峰有金银之财。
无情宗的左右双臂便齐全了。
而这里,岳仞峰的仙人坡。苏沐在这个灵气充郁的地方,替自己建了一个地宫,用来修道打坐。别人只知道修道问心是往高处去的,越高越好,比如云顶台,仙雾飘渺,人不能至。哪里能想到苏沐竟然反其道行之,借着云顶当幌子,自己躲在这里呢?
包括连照情都不知道。
苏沐为此还很得意。
便由此看出,他果真不是常理之人。
“无情宗的宗主死了以后,只有衣冠留下。但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尸体呢?”成沅君说,“我只是想知道苏沐是不是死在这里。就算只剩白骨,我也要看上一眼。”
“所以你应该相信我的话。”
“没人比白晚楼熟悉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