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心转意了吗?还有小伙伴的母亲后来如何, 她后来还受公婆丈夫的打吗?……
珍卿跟小孩们聊天才后知后觉, 小孩们跟孙离叔叔那些长者不同, 他们看连环画还是看情节和图画, 尚在童稚少年时, 不会追忆过去追忆到泪湿枕巾,倒对画中人物的生活情景和斗智斗勇感兴趣,说起连环画中的各种笑料如数家珍, 还谈论他们对好人坏人的看法,无形中促成一种被动的思考。还跟珍卿讨论中国南北风俗,谈起来大人小孩都长见识。珍卿还见讷言表哥的小女儿阿谨, 像她小时候一样, 拿着透薄的竹纸蒙在画上描线, 然后拿了颜料去照着涂画。孩子在无形间获得审美和趣味,珍卿跟三哥说这就是她的初衷。
他们一行在科仑坡也出去逛, 热带植物看过两回就不新奇, 那些大小佛像也像是新造的,食物多数是印度式的格调, 让人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这里的象牙制品倒异常丰富, 珍卿给杜太爷买了嵌象牙的手杖, 给信佛的杨家姑奶奶买了贝叶经书, 把买其他象牙制品预备送礼等等。
在科仑坡的两天很轻松快乐, 但还不至于叫人留恋往返。只是重新登上旅程的时候, 做文化参赞的敏行表兄很动感情,连带孩子们也为离别而哭,一直哭到轮船开启也未停歇。珍卿他们被感染着伤感一阵,但想着离母国越来越近,其实欣悦多于伤感。
到安南的西贡又停一天,这里虽被法国人殖民着,原住民的文化风俗还是中国式的,反正珍卿对安南人无特别的热情。四姐倒很感性地说同胞可怜。
一过新加坡很快就抵达港岛,目的地是祖国大陆的游子们,有的心就渐渐地安详平和,更多人是心怯加激动,说看到母国的海岸线都觉亲切——即便她被战争的阴霾笼罩着。
——
去时烟雨濛濛,归来芳草依旧。
珍卿和三哥、四姐抵达海宁时,是公历三月初的晴朗上午。当轮船开始减速泊进港口,就发现码头乌央央的接船人众。当ssp号货轮终于在港口泊定,珍卿他们提溜着随身的行李,站在头等舱甲板向下观望,他们看见岸上的醒目横幅指着笑,那杏黄底橘红框的横幅用黑字明晃晃写着:易先生载誉归来,谢公馆娇客全矣。
娇客除了指女婿,也有代指儿女的用法。说“谢公馆娇客全矣”算不上准确,三哥这一辈吴祖兴不在,娇娇这一辈她两个兄长也不在。但珍卿和三哥理解字间的意味,“娇客全矣”表达的是父母的倚庐之情和团聚之喜。
幸好只有这一幅显眼横幅,没有更多花里胡哨的排场。在ssp号货轮上联系的人太多,他们的归国行程算不上秘密,不过这样人山人海的架势,还是让人有意料之外的不安。
四姐倚在船舷上哼了一声:“小妹,这多半是你爸爸的手笔吧?”三哥揽着珍卿摇头说:“后半句也许出自杜叔叔,前一句嘛,杜叔叔犯不着叫她‘易先生’……”
珍卿、四姐都戴有网纱的帽子,就是怕在船上就被围堵,当他们按次序排着队从船上下来,远远看见杜教授三人拉手挤过去。待他们挤得近一些,才发现海宁相识的师长亲友几乎尽来,近亲包括杜太爷、谢董事长、杜教授、二姐、二姐夫,余外还有谢家舅舅舅妈和表兄弟姊妹,还有各书局、报社的老相识们,如惊华书局、十字街心、新女性报、宁报等的代表,还有慕江南先生派来的师兄师姐……接珍卿三人的人简直山拥水簇,把其他客人跟其亲友的路也堵了。
珍卿他们对着张张热情笑面,也鼓出最热忱的笑面也面对人。
这时候鞭炮也毕毕剥剥响起来,不只一家在放鞭炮迎接归人,不知谁家还请了西洋乐的堂会,一群穿着制服的乐手大奏西洋乐器,还有举着照相机的记者们,冲着看得着的名流人物高声提问,再加上码头上人们喜悦激动的言语哭音,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嚷得沸反盈天,人们面对面说话都要高声喊才行。
幸好在船上见的横幅没拱在这里,不然易先生的追崇者撵着横幅过来,恐怕把珍卿一家挤得走出去都难。
四姐一下来就抱着二姐哭,二姐说仿佛昨日才送她出去,今天忽然就回来了,时间快得让人惊诧。四姐又抱住谢董事长且哭且笑,转头问二姐夫怎么不见小英,二姐揽着四姐说她坐船坐傻了,这种嘈乱地方敢让孩子来吗?
珍卿和三哥一齐下到码头上,先把托运的行李单子交给阿成和封管家,叫他们到行李舱排队接管行李,说行李多叫他们多带一些人去。珍卿迎面见到老了一圈的杜教授,杜教授动情地抱起珍卿转圈圈,可惜气力不继转完喘得很,他亲了珍卿左右的脸颊,才泪盈盈大声说“欢迎闺女回家”。珍卿一被杜教授松开,就见旁边眼巴巴的杜太爷,她便红着眼眶拉住杜太爷说:“祖父,我回来了。”主动拥抱老来愈瘦的杜太爷,杜太爷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颤颤地拍她的脊背。三哥拉着阿成又交代了什么,才分别跟杜教授和杜太爷拥抱。
杜太爷激动地轻轻抽泣着,浑浊的老眼愈发视野模糊,他想从荷包里拿出手绢,颤抖的手总也不能成功,怕杜太爷对拥抱还是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