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
徐鹤雪轻抬下颌。
青年呆滞着一张脸,推开库房的大门,双腿发软地挪动步子,走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也没有点灯,但青年忽觉自己身后有灯影照来,他不敢回头,只僵直着身体,指向前面的柜门,“在那里面。”
既是存放算盘的地方,所用的锁自然更为精巧,倪素看见飞浮的莹尘,而青年脸色无异,像是根本没有察觉。
倪素垂下眼帘,看着地上浅淡莹白的影子,静听着那把锁被打开的声音,有种人力所不能及的轻易。
可她知道,他的这分轻易,其实一点也不轻易。
青年只以为横在自己颈间的剑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他便更怕得厉害,双腿不住地打颤,俯身去柜中取算盘的动作便更加小心翼翼。
“这,这便是从前的式样。”
青年从中取出来一把算盘,的确算得上陈旧,算盘的框与梁都已松动,其中串着的算珠平滑发亮,一看便是年深日久触摸过的。
徐鹤雪轻瞥一眼,却没接,他一双眸子轻垂,隔着帷帽审视着此人,“你若聪明,便该明白,今夜之事,你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毕竟,若无你,我们也找不到此处。”
“我记下了,都记下了!”
青年如何敢将此事说与人听?这一番话无疑是在警告他,即便他将这些事说给管事听,他也终究是为此二人领路的,莫说那金玉算盘,只怕管事还要拉他去见官。
察觉到抵在颈间的剑刃轻移,青年额边的汗珠淌下来,他正欲偷偷地松一口气,却不想徐鹤雪手腕一转,剑柄重击在他的后颈。
青年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徐鹤雪及时接住将要落地的算盘,随即握着松动的木框,将其拆散一边,从中取出一颗算珠来。
倪素的视线从那昏迷的青年身上挪到徐鹤雪的手上,她走近了些,在灯下细细打量他手中的算珠。
平滑发亮,一看便是用久了的,其上的字痕已浅,却依稀能辨出是“满裕”二字。
“和那颗是一样的。”
倪素说。
徐鹤雪瘦削而有力的手指捏着那颗算珠,半晌出声:“不对。”
“什么不对?”
倪素一头雾水,“这木料,玉环,还有字痕明明都一模一样。”
徐鹤雪却看向倒在那边不省人事的青年,“记得他说过的话么?满裕只换过一次算珠的样式,是因为从前的算珠重,所以才会更换。”
倪素点点头。
“这颗,与我们在那老仆家中的那颗虽外表一致,但轻重却并不一样。”
徐鹤雪说。
“轻重不一样?”
倪素讶然,随即从他手中接来算珠掂了掂,但她却没察觉到什么不一样,因为在那老仆家中时,她并未在意过重量这一细节。
徐鹤雪从她手中取回算珠,指节屈起,一用力道,手背青筋的线条与筋骨的凌厉越发清晰。
算珠碎裂,显露玉环之下的铁片。
交子铺做的是兑铁钱的营生,满裕的东家在算盘上镶金嵌玉,又如何能会缺得了铸铁钱的这样东西?
“原来,这便是它要重一些的原因。”
倪素从他掌心捏起那薄薄的铁片,恍然,“所以,那老仆的算珠,是假的。”
“也就是说,那老仆背后之人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这样东西,他们害吴岱,便是要让夤夜司注意到满裕钱庄?”
从杜琮的账册开始,这一桩桩的事,千丝万缕竟都归于一个满裕钱庄。
“还有一种可能。”
徐鹤雪提起桌角的灯盏,“也许吴岱,根本不是为人所害。”
“而是他自己布的局,是吴岱,想让夤夜司的人,清查满裕钱庄。”
癫症是真,算珠是假,若吴岱果真对自己如此心狠,那必然是他已走入死局,却仍希冀借事翻身,或者,拖人下水。
“这……怎么可能?”
倪素愕然,她正欲再问,却见徐鹤雪倏尔转头,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似的,立即对她道:“有人入楼。”
话音才落,倪素抬眼便见库房门外的栏杆上照出一片淡光,随即便是一道带着火气的声音,“阿平去哪儿了?怎么没在?我这几日在夤夜司中,他便是如此打扫的?上回摔了我的东西,让他多做些事,他便如此不上心么?”
“管事您别生气,他应当是方便去了,等他回来了,您再说他。”另一道谄媚的声音响起。
上楼的动静不小,徐鹤雪只听“管事”二字,便知是那个被带去夤夜司中讯问的管事回来了。
“倪素,先躲起来。”
徐鹤雪轻声嘱咐。
倪素点点头,望了望四周,看准墙角另一个宽敞的柜子,她便干脆提起裙摆,将自己藏到里面,“那他呢?”
徐鹤雪看向那名唤阿平的青年,先走到她的面前,俯身时帷帽的轻纱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