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除了对其真实情况心知肚明的诸位隐士,年少的弟子们都认为这林子邪门得紧,别说是闯荡其中,就是路过都要骇破了胆。
至于君不封和解萦曾留意过的诡异巨树,这倒是留芳谷的珍宝,长老们此前放任驯兽师霸占快活林的原因也在于此。
三长老笑说,要不是观察到君不封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早在他提出巨树有异的当口,他们就联手把他杀了。
巨树的树皮是一种罕见药材,千金难求。因其散发着某种人类难以察觉的气味,谷内动物不敢轻易靠近,第一任谷主为其赋名树王。
制作不夜石灯笼的布面便是糅合了树王的汁液浸染而成的,而留芳谷弟子平素所穿衣物的绸缎虽产自苏州,上面的繁复图样也是由树王汁液浸染过的纺线织成,用以保护弟子们在野外采药时,免遭受野兽袭击。
广义地讲,哪里有树王汁液浸染过的物件,哪里就不会有凶兽出没。
二长老那时笑骂道:你这叫花子担心妹子是没错,但我们既然把她接进谷里,又怎会将她陷进凶险之中,解萦可是我们几人都看好的苗子,若不是本就有制衡措施,我们又何必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娃放到禁林旁生活,还不是为了锻炼她,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君不封当即就对几位长老道了歉,又拐着弯嘲讽他们的锻炼太离谱。他的丫头明明那么小,瘦弱到连两捆柴都拎不动。长老们抱怨他对女孩施援手过多,他却觉得自己做得根本还不够。
君不封不提还好,一提就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轻率地许诺,怎么着也得陪着小姑娘把诞辰过了,或者干脆过到年关,留芳谷即便号称四季如春,想来冬天也是冷的,小丫头的那么瘦小,没他照顾,寒冬该怎么熬?
君不封倚着床护栏浮想联翩,解萦晃了晃他的臂膀,担忧地问道:大哥,你将谷内的这些秘辛尽数告诉我,会不会有危险?你刚才也说了,三长老说可能会杀掉你。
君不封淡然笑道: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有些事是留芳谷里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在这儿待的时间够久,就总会有知道那一天。何况这两件事,我现在告诉你,你会告诉别人吗?
不会。解萦顿了顿,快活林凶险,寻常人不敢轻易往这边来,这也是好事,正好我乐得清静。
这就是了。他们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大哥,目的是让大哥安心,大哥讲给你听,也是要让你放心你想想,如果这是谷中秘辛,大哥还会活着和你聊这些吗?这明显是可以透露的秘密。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他们特别看重你,所以有些核心弟子要数年后才能知道的东西,现在就可以讲给你听。比如二长老,他就特别看重你在炼药上的天赋,我看他平时也没少拿这树王炼药,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地通过我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你。对了丫头,你可不能因为喜欢清静,就总把自己关在屋里做机关,不出去。该玩的时候还是要和你的这些个师兄师姐们一起玩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解萦不知不觉在君不封怀中睡去。
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君不封把他的小姑娘端详了又端详。在留芳谷养了一段时日,解萦虽没有长个子,身体是恢复了过往健康的白皙,人也总是笑。
可不知为何,现在看到她微蹙的双眉,他眼前总在闪现初遇她时的凄惶,耳畔依稀能听到她险些被拐时声嘶力竭地嚎啕。
对于他们两人而言,这是一场注定的离别。
君不封活了这么些年,已经很习惯告别了,可小姑娘呢?
想到她可能又会哭成在襄阳时的样子,他的心就干干地抽疼着。
守在小姑娘身边,君不封一宿没睡,喝了一夜的闷酒。
这酒叫人自醉,真是好名。
酒喝得多了,就像是一种闭耳塞听的麻醉,他可以暂且按捺住心底的抽痛和不安,迎接新一天的黎明。
解萦醒得很早,一旁的大哥也是浑身酒气,呛得她很是难受。
君不封喝得头有些疼,借着操持早饭的功夫醒酒,将昨天晚上没吃完的饭食稍微热了热,两人简单用过饭食,君不封收拾好行囊,牵来马,本来要把解萦往马背上放,但小姑娘只是摇头。他提议两人一并骑马去谷口,她又嫌他一身酒臭。
最后,君不封只能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她,两人徒步向谷口行。
谷口在留芳谷西侧,他们这一路,几乎横穿了整个留芳谷。
晚些时候,解萦还要去学堂进学。
每走几步,君不封就劝她说,丫头,回去吧,接下来的路,大哥自己走就行。
解萦先是不理他,后面也确实听了他的话,在要去学堂的岔路口松开了他的手,可君不封牵着马走了一阵,就又发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解萦一步又一步地送他,他也一步又一步地回头。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走出谷口,迈过了那一线天,快要重新进入那团迷雾中。
留芳谷的风景已然模糊不清,小姑娘却还像一根伫立的竹,亦步亦趋地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