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白纤纤自从晋封了婕妤,皇帝就准了她搬进长安殿的主殿。这样的抬举里,也有太后和皇后的意思,怕是她只要再次怀孕,就能晋封为妃了。
芸儿作为正殿娘娘的掌事女官,也不好再用单字做名了。四月廿五,她的宫籍转入内值,名字也正式换成了芸辉。这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不羡艳这对主仆的宫人们。
芸辉抚摸着自己录在宫籍簿上的名字,少见地露出一个微笑。
尚宫局的司簿女史待名字的墨迹变干,淡淡地问:家世。
不详。芸辉看着窗外即将落入西山的太阳,声音有些飘渺,手里却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轻轻地放在案上。
有人说芸辉曾经是浣衣所上来的,那里不是苦役,就是罪臣之后。女史默默地把锦袋塞入袖口,在纸上写下了不可考字样。
既然如今她已经是娘娘钦定的贴身女官,此次为她行个方便,以后应该也少不了好处。
你看看?女史把墨迹吹干,书页摊平。
芸辉在此,谢过窦司簿了。她恭敬地行礼,合上了面前三册记录宫人身份的簿录。
我好像依稀记得芸姑娘是十年前入宫的吧?窦司簿笑道。
是吗?窦司簿好脑力,我倒是记不清了。芸辉眸光如炬,一下刺入窦贞的眼睛,让她莫名有些害怕。
我也是从任尚宫她老人家那里听来的。窦贞到底对银子的重量满意,故而转移话题。毕竟宫籍上已经记了承化七年入宫,为御花园洒扫任尚宫她平日里也不看这些,可能是记错了吧?
芸辉见她还算上道,笑着离去了。离宫门下钥还有三刻,她没有直接回左银台门,而是向宫正司走去。她取下了头上的银簪,塞进看门司正的手里,终于下定了决心进去与红雨道别。
宫正司内,几个宫女正在往地上泼水,洗净打板子时留下的血污。那水面应着西天的火烧云,红上加红,让芸辉喘不过气。
她步履艰难地向刑司走去,那散发着腐臭的长屋里像是藏着吃人的怪物,靠近时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健壮的宫女抬出一具尸体,上面盖着一块染了血的白布,亚麻制的担子上浸透了秽物,一路滴答着流下来,让正在打扫的宫人们出口咒骂。
芸辉的余光瞥到了那白布下露出的一只手尽管关节已经碎裂,她却一下就认出了她的主人。
她停住了脚步,示意司正不用开门了。
芸辉曾害怕自己会痛哭流涕,如今惊讶于自己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她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宫人,看着看着她们把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在担子上抖动几下,再抛到宫正司外停着的一辆马车里。她站在原地,似乎看到了那辆马车驶出太和门,穿过射生军的营地,来到城郊的抛尸场。
芸辉的脸抽搐了一下,静静地离开了宫正司,走上通往左银台门的宫道。
她不爱红雨,此时却觉得肝肠寸断。
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或许因为她是她在宫中见过的,最干净,最纯洁的女子,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想起了入宫前母亲和长姐的样子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值夜的侍卫已经整顿好队伍,在门外候值。
芸辉视线扫过那班侍卫,没有见到祝之炎的影子,淡淡地苦笑了片刻。便给门口值班地内侍看了自己新领的宫牌,在宫门落锁前入了内禁。
刚回到长安殿,就听到了里面瓷器碎落的声音,芸辉稳住颤抖地躯体,深深吸了一口气。
推门进入地瞬间,白纤纤安静了下来。
你回来了。她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下,拿了小碟里的一块糕点嚼起来。
芸辉看到跪在地上发抖的小满,问:怎么回事?
她这个蠢货,和皇上用晚膳的时候给我簪了芍药,让皇上不喜,害得我今夜没能留宿。白纤纤说着又拿了一块糕点。
主子少吃些甜的芸辉去帮她解发簪,感慨白纤纤身体是真的结实,小产不过半个多月,就忙活着要去侍寝了。
本宫吃什么还要你管?白纤纤拿起了妍婕妤的脾气,她气不过她不仅没能护好她保住孩子,今日还没能在去紫宸殿用膳前给她化妆。
主子要是不想要这副皮囊了,就吃。芸辉熟练地把簪子一个个拆下,不痛不痒地说。甜食吃多了肤色蜡黄,妆粉都盖不住。
白纤纤哼了一声,把吃了一半的糕点丢到了盘子里。
太后那儿一天到晚就是素斋素斋素斋,皇后也是,只有些清汤寡水的饭菜,跟东五所有什么两样?她抱怨道。
此话大不敬,芸辉摆了摆手,让小满赶快带着其他小宫女出去。
你才小产,一月内是小月子,就是你身体再好,不出了月子,主上也是不会让你侍寝的。芸辉帮她把身上那件织有霞光鸾鸟的褙子取下,搭在竹架上,又帮她慢慢地梳理头发。你好生侍奉皇后太后,我来给你抄经,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