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让他再来一次,你就可以侍寝了。芸儿同白纤纤说完这话,就回牙房里把脸上的妆卸了,去尚食局找红雨。
如今两人的关系公开了,她也不再是一月前那个一文不名的洒扫,就这样在尚食局里见面也不会给红雨丢脸了。芸儿带了那这几日绣给她帕子和香囊,带着笑走进了尚食局。转了一圈没见到红雨,局里的掌膳们却告诉她:红雨被文公公叫去了。
芸儿愣了片刻,马上往北所跑去。
一路上她挑了没人的宫道,不想让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各种不祥的预感在她脑海中迸生,半瘸的腿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
到了北所前,芸儿扶着墙,稳住急速的喘息和心跳。
北所阴沉单调的着色曾经让她刚满十岁的她充满惧怕,如今亦不例外,只是曾经她是为自己而惧。今日,是为了红雨。强压着砰砰直跳的心,芸儿迈步进了北所的主厅。
刘长吉和文士秉在桌子前面坐着,周围没有一个小侍,唯有身着尚食局宫服的红雨在一边侍奉着茶水点心,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不公。
芸儿方才的担忧没能成真,悬着的心猛地落地,少有地卸下了面上的伪装,整个人都突然泄了力气。
刘长吉认识她十年,除了刚入宫那会儿,再没见过她有哪次像今天一样惊慌失措过。他心里登时升出了一种类似于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怨气她和红雨认识不过两人认识的一半的时间,如今看来,倒是爱极了啊。
这就沉不住气了?他今天脸涂得尤其白,翘着兰花指捏了一块红雨带来的青团,阴阳怪气地说。还跟干爹说要替内侍监办事儿?
芸儿见了桌上摆放的寒食点心,暗自松了一口气。在两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行叩拜礼。
奴婢得了传唤,路上走的急,还望文内监和刘公公海涵。
红雨今日被司膳派来送清明宴席的小样给内侍监,没想到他们竟然借机把她留下了。
她其实心里也没什么着落,她生在正经人家,从来瞧不起太监,也不愿与他们做对食让自己日子好过些。在尚食局里做宫女,无依无靠地一下就是八年。遇到芸儿时,已经二十二岁了,把她当妹子照顾了两年,竟然生出了情愫。如今两人在一块了三年,她生性细腻,能看出芸儿对她没有爱恋之情,心灰意冷的同时,也无可奈何。
前些日子冒险救她,也是因为家里这两年发迹了,传了书说可以让她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昨日尚宫局刚定下来,她今年五月出宫,还没同芸儿说,就被刘长吉传唤了过来送点心。她自己已然定了出宫的结局,得罪些人无所谓,她现在就是担心芸儿,她出身低微,没遇着她时只能靠与宦官周旋存活。
红雨看出文刘两人来者不善,生怕芸儿被这些阉人们吃了都不能吐出骨头。
但出乎她的意料,芸儿的神情倒像是在担心她。
两位公公,红雨与此事无关
有没有关,咱家说了算。文士秉喝了一口茶,精明的黑眼珠上下打量完了红雨,最后落到了额头贴着地面的芸儿。说吧,你对这妍才人有什么打算?
芸儿抬头看了一眼还立在身侧的红雨这不是她该听的腌臜事,但她不敢再出言顶撞文刘二人,只是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不说一句话。
红雨见文公公面上有了几分怒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情急之中,竟然和她一起跪下了。
你跪什么?!刘长吉暗道这宫女年纪比他大,却如此蠢笨,这事她听了没好果子,芸儿都知道的道理。说着就站起来猛地把两人各踢一脚,放倒在了地上。
红雨见芸儿偏过头看见芸儿的脸上有两行泪,红唇微微翕动着,无声地说走。
芸儿本是出了什么事都不哭的女子,红雨头一次见她流这么多泪,霎时间也明白过来了这其中应当有她不能,也不该听的秘辛。她深吸一口气,才挣扎着爬起来:奴婢失礼了,奴婢还要回禀掌膳,先告退了。
滚干净点!刘长吉自然也看到了芸儿脸上的泪,本就不好地心情此时差到了极点,手里的杯子劈头盖脸地就砸到芸儿头上,热茶浇了她一脸,血水和泪水混着炽热的茶汤从她脸上流下来。
你倒是个情深意重的。文士秉身前的这出好戏,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