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思枉的目光精准地落到了祝千千身旁的红酒瓶上,他皱紧了眉头,尽量漫不经心地开口。
“怎么坐在地上,还喝酒了。”
“对啊,我一个人在这喝酒,还非要跟你视频,是不是很’骚货’?”
“你今年多大?”
“20啊。”祝千千奇怪地说。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年龄啊,成年了,做成年人的事情,不犯法吧?”
“我才20,在网上就跟你裸聊做爱大半年了,是不是很骚?很浪?”
雒思枉有些疑惑,他早上以为祝千千面对那些难听的谩骂只有愤怒,丝毫没想到这个莽撞的小姑娘会往心里去,怎么现在表现得像是真的在往自己身上揽错一样。
“我跟你直说吧,我可不止在网上哦,我昨天……”
祝千千原本是借着酒劲准备坦白,又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刹了车,热搜挂了一天,要是让对方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十八线演员祝千千裸聊”的标签怕不是能让微博瘫痪。
“是不是现实中遇到什么事情了?”雒思枉迟迟没等到下半句,决定先发制人,“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说说。”
男人在变声滤镜下也藏不住的低沉音色像是一剂定心针打在了祝千千心上,同时也若有若无地蛊惑着她分享自己的全部。
“我被一个人……欺负了。我一开始很愤怒,但是有很多人说,我是咎由自取,我是先暗示别人的。我现在觉得,好像真的是这样,我真的很随便,很活该……”
雒思枉隐隐有种预感,白天他不在的时候,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没有人是活该被欺负的。”
不等祝千千答复,雒思枉继续说道:“你之所以觉得愤怒,就是因为你的拒绝被无视了,或者对方根本没有尊重过你的想法。”
“可能就是因为我拒绝的不够彻底,才给了别人暗示呢。”
“因为你有自愿的成分,所以你现在觉得后悔?羞耻?”
祝千千没有接话,雒思枉笑了一下:“那又怎么样,你为什么要为你喜欢的东西感到羞耻?”
“可是我喜欢的是,是……”祝千千说不出来了。
“有什么问题呢?”雒思枉淡淡地说。
祝千千想了许久,是啊,她也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她真的很喜欢性爱,既没有违法,也没有伤害过别人,结果却有几千几万人涌出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该,不配,不要脸……
祝千千压制了许久,终于哭出了声,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对面的男人却什么都明白,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居然能提供如此多的依靠,他的声音即便是经过了变声,仍能隔着冰冷的手机听出他语气里的温柔。
她抱着双腿,渐渐把头埋在了膝盖里,小声啜泣着,其实从雒思枉的屏幕中,已经可以看见祝千千的面孔,但他只是静静地陪着这个女孩,隔着一道走廊,不过二十米的距离,雒思枉却不能打开房门,走过去抱抱她,连小小的触碰都做不到。
“对不起,我一会就好了……”祝千千抽抽地停不下来,还在间隙中慌不迭地道歉。
“谁规定时间限制了?所有人都在伪装自己的本性,吃饭要慢条斯理;不要在人前哭泣;受伤生病不要喊;要说别人爱听的话……”
雒思枉说起这些,不知是共情了哪一句,有些滔滔不绝,祝千千也没有打断他。
“我不想你在我面前还要藏着掖着,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雒思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还在听吗?”
祝千千带着重重的鼻音笑了出来:“你说的,就好像我们在一起了一样。”
是啊,雒思枉想,他们没有在一起,因为屏幕对面的这个男人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角色,是他老练演技的结果,而现实中的那个存在不幸是这个裸聊账号的相反面,那个人固执,冷血,斤斤计较,患得患失……
如果说谁是活该的话,就只有自己吧。
“其实我从小就身体很差,先天性心脏病。其实很多人都有这个病,但是在我出生前,我爸爸就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在我妈妈面前倒下的,都没来得及送医院就走了。”祝千千的话将雒思枉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所以我确诊之后我妈妈就变得……很害怕,恨不得把我养在玻璃罩子里的那种。”祝千千自嘲地笑了下,“我不怎么出门,上学都在家里,跟我说话最多的是我的医生,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电视里的那些人一样生活,爸妈上班,孩子上学,过节就出去玩,交朋友,吵架,恋爱,分手。”
家境好,没上过学……网上流传的只言片语在雒思枉脑中一一对上了,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新鲜感,给祝千千贴上恶俗的标签,如果他们了解到真实的原因,不知会不会有一丝愧疚。
“但是去年,我做了手术,医生说我现在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了。所有人都说我自由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