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沈如霜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荒谬可笑,断定是她猝不及防听说了这个消息才会乱了分寸。
她还要回去洗衣做饭,给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加餐,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记的。
行宫的地牢潮湿阴冷,一扇扇冰冷坚固的牢门之内关押着数不尽的囚犯,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惊惧惶恐,黑压压地挤在了门口,吵嚷和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血腥气。
唯独尽头的一间牢房,只关押了一个人。
陈鹿归的手脚被绳子牢牢束缚在身后,口中塞满了布条,脸色苍白如纸,脸颊两侧都凹陷了下去,扑腾几下就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濒死的鱼般往上翻着眼睛,额角的青筋显而易见。
狭小的窗子里透进来一丝天光,照得他疲惫空洞的双眸微微眯起,随后听到耳边响起开门的声响,似是有人在簇拥之下走了进来,引得其他牢房地囚犯都吓得噤声。
陈鹿归也屏息凝神,一身上等织锦的白衣已经肮脏不堪,布满尘泥和鲜血,扭动着勉强转过头,却看见萧凌安伫立在他的面前。
他的眸中骤然间涌上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惊慌,呜咽着想要往后退去,可脊梁骨只能抵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萧凌安颀长俊逸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
萧凌安特意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绣金竹纹长衫,将心口处不断渗出的血迹恰到好处地掩盖在竹纹之下,挺拔的身子一如往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鹿归,让人一把拿掉了塞在他口中的布条。
“看来朕当初根本不应该留你一命。”
萧凌安的凤眸平静无波,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俯视着垂死挣扎的猎物,隐隐带着锋芒与阴狠之色,靴底发狠地从陈鹿归的蜷缩的手指上踏过,眸光却不屑地抬起,望着那珍贵的一缕天光。
地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陈鹿归本就一身伤,又是弱不禁风的文生,萧凌安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手指硬生生踩断了,虚弱地咳嗽几声,声音沙哑道:
“陛下想杀我,不如给个痛快!”
当初他带着霜儿离开京城之后,看似是远离尘世与世无争,实则是等待机会功成名就,只是他那时候太过贪心,既想要青云直上,又想要佳人在侧。
谁料最后的下场是回了京城后被萧凌安冷落,难得利用也是当做弃子,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能随意丢弃,好不容易留得性命,还只是做个苟且偷生的无名小官。
这时候就有季世忠的心腹朝他示好,表明他只要帮他们成就大业,自然会成为权倾天下的功臣,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何尝不知道萧凌安心机深沉,他跟着季世忠是九死一生,但他还是有着一丝妄想,沉浸在一场美梦中不愿醒来。
万一季世忠能够成功,成为大梁新的君王,那他作为左膀右臂就会让全天下仰慕,所有曾经轻贱过他,将他狠狠碾入尘泥的人,终将被他踩在脚下,包括亲手摧毁他仕途的萧凌安。
这场谋反是他一手精心策划的,自以为毫无疏漏,结果还是落入了萧凌安的陷阱,不仅让季世忠的精兵全军覆没,自己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任由萧凌安处置。
陈鹿归惨淡地笑了,他恍然间发现这一生过得懵懵懂懂。
他自幼是街巷之中最聪慧勤奋的孩子,四岁开始就每日寒窗苦读,哪怕卧床不起也攥着书本,才华与抱负被人称赞过无数次,所有人都以为他能成为一代权臣,光宗耀祖。
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并且一直坚信不疑,谁料好不容易凑够了路费来京科考,若是技不如人也就认了,偏偏是被权贵欺压才名落孙山。
若是当初没有贪心地想占有霜儿,若是再坚持几年继续科考,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真的可以如旁人预料的那样青云直上,让十几年的梦成为真实。
可如今行差踏错,走上了谋逆的道路,他也不知究竟是命运不济,还是自己太过怯懦无能,当初满腔报国热血的少年又去哪里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只剩下功名利禄,再也无法忍受平庸的生活,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呢?
陈鹿归答不上来,只觉得终其一生,满是遗憾,他现在如同一只蚂蚁般任由萧凌安拿捏在手里。
对上萧凌安轻蔑又嘲讽的目光之时,陈鹿归心中的那根弦骤然间崩塌了,悲愤和绝望刹那间奔涌,不甘心被眼前之人一次次踩在脚下,反反复复被掌握命运和碾碎自尊。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拼尽全力才能有一丝希望,而萧凌安生来就是大梁皇子,看似轻松顺畅地登上了皇位,享受着世人的敬畏和仰慕,如今又来折磨他呢?
思及此,陈鹿归发了疯似的阴恻恻笑了几声,笑得眼泪都滴落在了地上,抬眸对着萧凌安道:
“陛下不必这样看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萧凌安眸光一凛,剑眉紧紧攒拧在一起,掌心抚上腰间的雕龙佩剑,剑柄的光亮在阴暗的牢房中极为刺目,三两步就走到了陈鹿归的身边,威慑的目光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