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兔子灯被踏碎在马蹄之下,他送给霜儿的那些精巧花灯被她丢弃在尘泥之中,他压抑了许久的心绪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泛起一圈圈让人难耐的涟漪,心口传来迟钝沉重的痛感。
“你听说了吗?镇北将军反了,钻了空子带人一路杀到了皇宫里,咱们陛下中了一剑,有性命之忧呢”
带着这种信念,沈如霜习字都变得有劲头了,字迹愈发清秀端正。
萧凌安故意让自己喝醉了,听了阿淮的话后更为恍惚,也没有心神再去深究,失望地回到寝殿,躺在霜儿曾经睡过的床榻上出神,落寂的身影被烛光映在窗纸上。
元宵的时候,宫内宫外一片热闹,阖家团圆在一起猜灯谜和赏花灯,萧凌安看见宫中匠人做好的精美花灯,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带着霜儿出宫去灯市,她拿着兔子灯巧笑嫣然地拉着他的手。
沈如霜乐见其成,拿了银子就去城北买了一间僻静的屋子,还连带着一个幽静的院落。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阿娘过的很好他近来不识字,却能看得出字迹中暗含的锋芒与走势,阿娘的字不够端庄典雅,却每一封信都更加工整清秀,想来是只有日子过得舒心才会如此吧。
这段时日他太过消沉,很多事情都疏忽了,现在都加倍地在让他偿还,局面愈发复杂混乱。
她还在院子里收养了几只猫猫狗狗,每顿饭的剩余都给它们留着,个个养得油光水滑,看见她就亲昵地蹭来蹭去。
他记得先生说,这是用来体现女子闺中寂寞的,未曾想还能用在父皇身上。
不过后来萧凌安也没有多少时日来消磨了。
她回到了姑苏城的老家,想要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安定下来,不再颠沛流离,也想要借此与这世界多一分联系。
梨花巷的位置靠着南边码头,若是改成商铺是大有益处,奈何都是些又老又破的低矮房子年久失修,好多连屋顶都漏水,层次不齐不成排面,新上任的官老爷自然要拿这个出头。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会买些字帖回来像模像样地练着,倒不是她转了性子愿意习字,而是要给阿淮写信,总不能让这孩子长大后拿出信纸一看,他阿娘写的这般差劲。
她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过去,京城的是非与纠缠从此彻底和她无关了。
阿淮望着这一幕,忽然间想起了重华宫的先生教过的一个词——独守空房。
他才不会背叛阿娘告诉父皇呢。
阿淮诧异地想要挣脱萧凌安的双臂,抬首却摸到一片湿润。
因为她是从城南来的,那儿靠近繁华街道,在四周荒凉的城北人眼中总要更有见识些,把那儿的人都称作“街上人”,而他们是“乡里人”,加之她容貌清丽出挑,在京城这些年也多了几分端庄,所以会被高看一眼。
说罢,他感受到萧凌安的怀抱一松,趁此机会赶紧溜走了。
父皇是在落泪吗?
阿淮稍稍有些得意,看着萧凌安失魂落魄的模样,除了感慨之外并没有太多怜悯,甚至觉得有些快感,暗暗为阿娘这些年感到不值,当萧凌安迷迷糊糊地问起来阿娘有没有与他联络的时候,他满脸单纯稚嫩地眨巴着眼睛道:
正月刚刚过去,朝政中的暗流就不断翻涌,一浪接一浪让他逐渐应接不暇,不得不把所有心思放在这上面,费尽心机平衡着各方势力,算计着这些年铺展开的大网,应当如何才能完美收起来。
闻言,沈如霜惊诧地转过头,以为是她听错了,拉着麻绳的手凝滞在半空中,脱力地垂落在身侧,水桶“哐当”一声掉落在水井中。
作者有
他把自己关在凤仪宫,灌了一坛子酒才有了些许醉意,朦胧之间双目猩红,一遍遍喊着“霜儿”,看见路过的阿淮就一把抱在怀中,紧得几乎让他窒息。
直到有一日,她拎着水桶去隔壁李大娘家打水,两家是共用一口井,平日里也更为亲近,恰好碰上李大娘在洗刷碗碟,神色紧张地搭话道:
实际上,沈如霜正如阿淮所想,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阿娘连父皇都不要了,怎么会要我呢?不过阿淮想,阿娘一定过得很好,父皇就不要再惦记了。”
阿淮哑然一笑,轻叹一声离开了。
沈如霜离开的时候身上带了银票,如今拆了房子又有不少银两,城北没什么商铺,离集市又有一段路,她平日里没什么花销,日子悠闲舒适。
她正愁着原来的街巷邻居不好相见,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身份和境遇都难以启齿,谁知那儿的房子被官府拆了,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不少银两。
街坊邻居都是淳朴老实的庄稼人,听了她背熟的那段丧夫经历之后很是同情,没几天就熟门熟路起来,对她也颇为照拂,每日顺手送一把新鲜的葱和丝瓜之类,闲下来还陪着她解闷。
想来也是,他好歹还有阿娘的来信可以慰藉,父皇可是真正的一无所有,阿娘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音信,看来阿娘应当是把他忘了吧,还是自己在阿娘心中更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