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文一双眼停在沈弃脸上,提议道我带你出去吃吧,上元节有灯会,去走走?
沈弃弯下腰,将手中的纸包的糕点分给跑得急了撞在他身上的一众孩子,再抬头便寻不到齐怀文的身影,握剑的手一紧,绕过孩子们去寻他。孩子们瞧瞧他临走的背影,互相看看,捏着糕点又哄作一团跑开玩了。
却没想到他一转过脸就起了话茬,“这糕点做地太甜太腻,番薯烤得火候也不到。”
齐怀文却跟看懂他怎么想的一般,边走边扭过脸说,“怎么,吓到了?哈哈哈哈,我记东西过目不忘。我现今可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模样,那时你模子还有稚气——也是,现在算算你当年只有十六。脸我记了很久,还打听找过你,毕竟大冬天将我丢水里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可没半丝消息,没想到竟是大荒的,说来缘分向来有趣。”
沈弃四处找了不短时候才在花灯摊前找到齐怀文,他正一个个在解字谜。摊前红纸黑字架个板子写着拿几个铜板做本钱猜字,猜对五个送一盏莲花灯,十二个都猜对就十二倍的本钱的铜板。
距河近了些,人也多起来,有几个孩子疯似的到处跑着玩,跑得急了没停住步子,直接撞在沈弃身上。
沈弃回说随意。
齐怀文讲说喂过了,又问你吃过了么,方大厨伤到胳膊了。
进到屋中四处去寻猫没寻到,却见西瓜正睡在齐怀文膝上,很小的一团橘黄,毛还软绒绒的。齐怀文见他跨过门槛,举起眼对着他笑笑。
沈弃愣了一下,“确实。”
沈弃将剑放在桌案上,弯腰单膝抵着地,一面捋了捋西瓜的背毛,一面说还没有。常人见他绷着张脸也都以为他并不怎么做表情,以为他藏得深,其实不然,沈弃是不掩饰自己的神情的。面目上虽是细微的变化,但齐怀文出身齐国贵胄,齐又是文斗最为猖獗的一国,他看人脸色的能力也算一绝,察觉出沈弃此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晓他有心事。
齐怀文许久没听见身后动静,想来是沈弃因当年的事不大好意思,这里人渐渐多起来,左右找空地去走。
沈弃本身就不是多温柔的面相,孩子自知理亏,可抬头一看他的脸色,吓得眼中含泪,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这时已走到了巷子口,齐怀文停下步子抵着下巴想了半晌,向有护城河穿过的西头走。
齐怀文接住他的话往下说:“不过我不讲究,左右都是个填饱。你是不知道齐都的人重视吃食,我在齐都那十年,即便这样也还是一想起他们对吃食的各种讲究都头疼。”
沈弃抬眼接上他的目光,说好。
许久,待终于填饱,回头去看跟在身后的沈弃,发觉糕点只吃了一块就不再碰。沈弃见齐怀文看自己,向他丢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齐怀文没讲话,又转过脸去。
这日照旧,沈弃算着时间,待天边彻底黑下前便收了剑。习惯使然转过身去看,那处却空无一人,齐怀文不知何时走掉了,就剩空枯的石榴树立在黑暗中。沈弃眉尖不自觉蹙起,握剑的手也紧上一下,但没再找,转身去洗手,准备喂西瓜。
沈弃到的时候齐怀文已经猜到第八个,周围聚了一堆人不知是在看他这个人还是看他猜字谜,老板在一旁边看
齐怀文一向喜欢热闹,可一路上只顺手给两人买吃的,烤番薯糖人糕点揣了一捧,边走边吃。不知是不是嘴让吃的占住的缘故,他这日并不热络,话少到出奇。
西瓜不大好,总是病恹恹的。他们都记得大夫那句话,但鄢陵的冬是很长的,西瓜很懂人性,体察到人伤心就去蹭蹭裤脚。惹得不少小姑娘很喜欢,总给带吃的去喂,但还是荏弱,瘦瘦小小的一只。这会不知怎么的醒了,小脸抬起,睁开铜黄色的瞳孔,朝沈弃弱弱叫了一声。齐怀文闻声低下眼去,拿指腹搔搔它的下巴,它舒服的眼睛眯起来小声咕噜。
鄢陵向来热闹,他们交代好仆役出门时天刚黑下来,没乘马车,只沿着一条巷子走。左邻右舍多是富商巨贾,朱门前都是两只红灯笼高挂,火彤彤映亮一整条道。回头看过去,更显得齐府门前冷清。
离巷子口十步远就能听着外面潮水激荡似的喧腾,齐怀文路上没说一句话,听见这嘈杂的声线脸上才带了点笑,问沈弃想吃什么。
人情世故见多的人,多半不会对人刨根问底,做事留着几分度,。齐怀文虽对各方面对沈弃都感兴趣,一并也好奇,可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便未问将疑虑问出口出口。
他语气带笑,但并非是专门对沈弃说的,喃喃自语像是只想说而不在乎听客是谁。沈弃就在他身后听他说些齐都的事,都是琐碎的小事,他竟都还记得。
沈弃这人极怪,整个人活脱脱像江湖武侠故事中走出的,剑术精良,下意识循着规矩办事,待人有礼又光明磊落,抵触侠却总做侠该做的事,甚至被齐怀文认为是江湖小说间杜撰过于出格的嗅觉远超常人,能嗅出茶水中的药剂的事,他也真就当着齐怀文的面做了出来。可一旦被人称为侠脸色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