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柔和的晚风,瞬间变作西伯利亚的凛冽刺骨的寒意。
谢佳菀哭得抽抽嗒嗒,双手抵在梁从深胸前,是个顽抗的姿势。
梁从深眉心紧蹙,跳痛不止,声调走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相信我。因为他这样逼死了你朋友,你就要把我推开。谢佳菀,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佳菀哭得几欲晕厥,身体柔弱无骨,好似风一吹,就会倾倒。先前她一直没出声,是因为嗓子也被泪水堵住一般。
世界岑寂长息,她突然抬脚去抓他的衬衣,湿漉漉的脸埋进他的胸膛。
“她喜欢你,她是为了你才去的派对……”
断续低弱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爆破,她哭出声,觉得宇宙重归混沌的纪元。
压抑多年的秘密,彻底败露。谢佳菀的心,兀自多了个巨大的血窟窿。
她不知道她是否背叛了阳惠勤,可如果她再不说出来,她也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虽然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这个惨剧的凶手之一。
凶手都应该受到报应,都该去死,不是吗?
梁从深眼中的光闪了一下又倏忽冷却,脊柱僵硬,如被人闷声击了一棍,那种分不清痛感的麻迅速灌注到四肢百骸。
“那天你就在场,有人看见你,你没有救她……”整个街头空荡荡的,只有嘶吼的哭声。
梁从深全身的毛孔都骤缩,先前与她在街上纠缠、一路飙车到她家出的一层薄汗,在路灯下折泛起苍白的莹光。
怀里的人抖得失去支撑,他的小臂亘在她的肩下,成为两人唯一的支点。胸口湿绵一片,全是她无尽的泪水。
谢佳菀整个人不断往下滑,最后蹲在地上,抱住膝头缩成一团影子。怀里的重量骤消,梁从深往后趔趄半步,眼前发黑,明亮柔和的夜空跟着旋转。
“她就在我面前跳下去的,我出去买麻辣烫,回去的时候推开门,她就坐在阳台定定地看着我。”那么美丽。
那双灵动的眼,仍然有笑,但变做一潭古老的井,幽深莫测。
那种戚然缥缈的眼神,在她纵身一跳、在谢佳菀看到那封遗书后,六年无数个夜里,一点点渗透成冰,透明的冰体里,有无数断续却盘根错杂的裂痕。
谢佳菀总觉得,阳惠勤最后望向她的目光里,有不甘,有妒恨,但阳惠勤不说也不做,只留给她在漫长余生蚀骨般煎熬感受里去参透。
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有人穿红色,在她面前吃麻辣烫,提起大学舍友关系如何如何的话题,谢佳菀就会无比惊惧,怪异着沉默着把自己缩进一个小小的躯壳。
这次同学会,旧事重提,真相大白,更让她无度坠入荒诞的黑色旋风。
她居然想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给她和梁从深一个美好可期的未来。
真可笑,真龌龊,真可悲。
在她的观念里,就算事情的真相停留于六年前——她还不曾得知梁从深见死不救,她也不应该沉沦和他的快意时光。
害死阳惠勤的,是他的朋友。阳惠勤是因为喜欢他,才出的事。如果没有她,阳惠勤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喜欢梁从深,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谢佳菀声音沙哑,轻得没有调子。
“我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喜欢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身陷囹圄……她该有多绝望……”
梁从深低头看她,眼前一阵昏花,心口的痛,震到胸骨里。
地上的人,长发垂落,遮住了小巧湿漉的脸,小小一团黑影,孤单惹人怜。
谢佳菀神智飘忽,却明显感受到眼前的黑再重一度,四面八方的风,忽然止住。那双温和有力的大掌,轻抚着发顶,继而捧起她的脸。
“你不信我,菀菀。”
两道同样模糊的视线撞在一起,天崩地裂般。谢佳菀看到他唇角淡薄的笑,分不出是讥讽还是嘲弄。
又或者,是了然。
她死死咬住嘴唇,“哇呜”哭出来,胃里一阵翻涌,止不住干呕。
梁从深脸色泛青,额角暴起的跳动突突有力,眼中一暗,忽然把人从地上拦腰抱起。
谢佳菀下意识抗拒,却也是下意识,紧紧攀住他的脖子。
在意识到自己仍旧惯从习惯他的怀抱和气息时,她浑身发颤,猛地摇头,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温热的气息微微紊乱,梁从深贴在她全是泪水的耳蜗,低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现在这样,只能和我在一起。听话。”
“信我,好吗?”
那两个字,让她如遭雷击,泪又开始密急。
梁从深把她抱上后座,完全不管后果,整个人在变幻莫测忽明忽寐光影里的岿然样子,冷淡如云。
在后座缩成一团的谢佳菀也始终睁着眼,眼泪无声地沿四面八方流下去。掠过的斑斓光影里,世界静默,她只是在想:要信他吗?为什么不呢?
梁家在新州仍保留多处房产,梁从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