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重啟的沉月宫灯火通明,取代了明亮但一向寧静的旭日宫成为今晚主角,真的就像宝石蓝夜色中一轮璀璨的满月,让人难以移开视线。欧席纳口中的「邀请少数人」,大概就是在王都的全部贵族吧?短短三天能请得动这么多人来,皇家威信可见一斑。人越多越好,正合我意,我整个人兴奋到几乎发抖。欧席纳问我会不会出席舞会。我当然会去,但不是出席,硬要说的话,是出现。夜色中我穿着墨黑、吸光材质的夜行服──我总算避人耳目重弄了一件出来──如愿以偿踏上了沉月宫的屋顶。人越多、舞会越热闹,越难有人注意到我。特别是当那男人待在宴会厅,我很肯定没人会把视线从他身上移走;就算他或罗培发现了我的踪跡,也会因为要招待贵宾而无法立即处置我。我可以尽情探索沉月宫,然后安心坐等明天被定罪、拉进大牢。希望那男人在舞会上玩通宵,我就能更尽兴地走完所有圆拱与所有我叫不出名字的美丽建筑结构。刚踏上沉月宫,我就不禁想,若沉月宫是某任帝王替他的皇后建造的,那他一定深爱着对方。跟旭日宫硬邦邦的死板屋顶不同,沉月宫屋顶充满各种柔美婉约的设计,而且更加辽阔。建筑物整体呈新月形,两翼内弯像是要抱着中间绝世脱俗的巨大水池。我站在沉月宫中心的小圆顶前,完美的夜风不断拉扯我的身躯,一不小心就会踉蹌、踩破瓦片。我环顾四周,果然在建筑体上随处可见皇室家徽,家徽上一样镶着蓝宝石,但比星咏宫的宝石更硕大、切工更精美。不愧是帝国之后的寝宫。相较之下星咏宫从设计到用材都十分节约,像要提醒里头的住民──无论身份是侧室或情妇,都逊于皇后,难登大雅之堂。又一阵大风来,风中小巧的花瓣如夜蝶翩翩。背靠着圆顶让冰冷的砖抵着我,我心满意足叹了口气,托着下巴瞇起眼,凝视底下犹如珠宝盒般的水池。水池设计也是处处巧思,盛夏之际大量荷花绽放时一定很美。到时候那男人会牵着谁的手?我只知道,届时我的脑袋一定已经被掛在墙上风乾了。这想法让我很安心。底下来往的马车终于变少,想必嘉宾们都已到场。伸伸懒腰,休息完毕后我再度站起身,朝散发出音乐与人声欢笑处走去。这段路堪称平坦,虽然略显无聊,但每一片瓦都绘有十分复杂的花纹。排去会掉脑袋这点,当宫廷小偷真的是件赏心悦目的好差事。舞会厅所在十分明显,有个优美如水晶般的玻璃圆拱设计,离二楼露台近、方便攀爬,下方相对位置又有几盏水晶灯,形成阴影交错十分适合我躲藏。室内亮如白昼,再加上成千上万的水晶装饰让光斑层叠,绝对没有人能看到我。别说皇家舞会了,我连一般舞会都没参加过,自然充满好奇。我事先在其中一片角度最安全的玻璃上开了小洞,里头的声音与热气不断往外衝。斜倚着拱顶的金属结构,我窥伺下方的舞会,一眼就看到那男人。他以狂放不羈的姿态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穿着我不曾看过的深蓝夜礼服,依旧披着看似沉重的王袍。他旁边的红绒布椅空无一人,想必那是皇后的专属座位。随着他的视线往下,我先看到了骑士们之中的阿尔伯特,再发现被男男女女围着的罗培,他没有任何倦意的侧脸维持着完美的笑。罗培的笑容之完满,简直像是在代替那男人用笑容安抚这世界与愚昧的眾生。但主角还是那男人。他的帝王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连在屋顶上的我都感受得到,无论是面对他、背对着他,所有男女老少都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是天生的明灯,是帝国的太阳,人们怕灼伤不敢直视他,却仍眼巴巴的绕着他转。罗培充其量是反射了日光的月影。太阳跟月亮吗。如果罗培坐上那男人身旁的空位,就可以写《陛下的秘密情事》新传了。阿尔伯特也行。身为旁观者的我还在胡思乱想时,底下突然一片寂静。我下意识地先缩了缩身子才再度探头。头发发白、有些年纪的男人牵了位金发女子走向那男人。金发女子穿着红焰如火的贴身舞裙,背后的薄纱兼篓空设计让她如蜂蜜般可口的肌肤若隐若现,腰间却是个唯美的大蝴蝶结,别说男人了,我也好想拉开那个结。乐队配合的停下演奏,人们却是自主的降低音量。那男人稍微改变了坐姿,看来这位男子是个大人物。「爱卿免礼。」
冷淡到足以吹起寒风的口吻,平稳低沉,碾压一切声响。但男子似乎习以为常,结束行礼他直接切入正题。「我的??」听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在说女儿吧。或姪女。「贝菈?塞班。」塞班。塞班公爵。如果我没记错,是跟格登家势均力敌的大家族。格登家是第一位未婚妻的家族,家主就是在失去女儿后仍能保住脑袋地位的宰相。能跟这样的格登家相提并论的塞班家,有意思。看来眾人跟我想的差不多,没人认为那男人是为了我开啟沉月宫。「臣女贝菈见过陛下,帝国的真理之树,阿列莎贝克的唯一主人。」从我这角度看不到贝菈的脸,但她的嗓音好甜美。如果春神开口,一定就是这样的声音,会让花开,会让人醉。「贝菈一直很仰慕陛下──」她似乎殷切诚恳说了一大串,偏偏我听不清楚。可恶!我只听得到刚刚那串吹捧他的废话。无论如何,似乎因为我脑袋还在,让眾人开始蠢动。毕竟也过去了一个多月,之前最快获罪的未婚妻不过一週。我真没用!生气。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