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度站在被烧黑的天师府门前许久,那些在他周围游荡的不人不鬼的东西,有天师府的仆人,有苏玄度经常喝酒那家酒楼老板,有他喜欢的琴师,有卖望月的小狗贩,有天师府前面摆摊卖两种口味豆腐脑的老板。
苏玄度伸手握住了其中一个。
从没人交过苏玄度怎么医阴疾,实际上,他的太爷爷也没有教他很多关于抓鬼的内容。
在太爷爷去世后,苏玄度一直留在那个院子里看祖宗们留下来的书,从年少看到成年,谁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广阔的书,又学到了什么。
或许只有他的徒弟知道,他在抓鬼后,也会帮忙善后,处理那些鬼留下的鬼瘴怨念,用一些特别的方法
——把它们吸到身体里净化。
天师府的天师其实在第三代就开始转型了,那时候就开始有人研究阴疾,但怎么知道以后世上就没鬼了呢。
天师府后来出现了两个天生做天师的苗子,一个是苏玄度,一个苏宁远。
判断一个人适不适合做天师,一个简答的方法就是看这个人干不干净。
苏玄度和苏宁远身体都是最干净的,但是他们被安排了两条不一样的路。
苏宁云经常对苏玄度说,“叔叔,我也想学抓鬼,你教教我吧。”
苏玄度每次看着他的手说,他这双手天生是来医阴疾的,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苏宁远每次疑惑,他叔叔的手也是这样的啊。
苏宁远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他只知道小动物都爱亲近他,他不知道他叔叔的手,敏锐的动物一看到就会惊恐逃窜。
年少的苏玄度自己靠着书籍学了很多抓鬼的方法,自然也涉猎过关于鬼瘴怨气的内容,或许是因为一个人无聊,他研究出个新方法。
天师能引天地间的清正之气来医治疗阴疾,其实也能把鬼瘴怨气吸到自己身体里净化。
至少他能做到,很多次他都是用这个办法在抓鬼后善后。
这次他也用了这个方法。
满城四万八千傀儡。
殷常在说完后,沉默好一会儿。
他说:“当时我正在无常殿休假,看到群里有无常说,有个人类打伤了接引亡魂的无常。一开始我没在意,这种事不用我管。没想到,讨论这事的无常越来越多,引起了无常殿的轰动。”
“一个无常被打伤了,就加派无常去,两个不行就四个,四个不行就十个,二十几个无常都没能把一个亡魂接回来,我真的得去看看了。”
殷常在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他赶到时,人间恢復了烟火,只有天师府依然是被火烧过的废墟,阴暗的天空紧紧压着断壁残垣,只有秋风能从缝隙中呜咽吹过。
薄云意正紧紧抱着苏玄度的尸体,当第一滴眼泪落到苏玄度已经发黑的废了的手上,正好砸落一根干枯成灰的手指后,他再也不敢哭了。
他浑身紧绷,只有怎么也压不住的颤抖哽咽。
那个少年看起来比他师父的手还要脆弱,一碰即碎,可他又能重伤所有试图想把他师父带走的无常。
没人能靠近他们。
在他师父死的那一列,他体内怨鬼怨力核的封印顿时就解开了,可是怨鬼的鬼魂已经被消灭了,那个怨力核,那些澎湃的怨力自然就成了他的。
连殷常在都不敢轻易上去。
可能没谁能把他师父带走。
殷常在站在一旁看了许久,跟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让你师父去地府转世投胎,他只能做他们天师最讨厌的鬼,还是个孤魂野鬼。你好好想想,你愿意让他变成那种鬼吗?他自己愿意吗?”
这座城市的人已经恢復了正常,好多人围着苏玄度和薄云意,看着一个活人抱着一个死人,一隻年迈的狗在悲伤地呜咽,他们中有的无声地沉默着,有的小声地议论着,有的在指指点点。
除了薄云意,没人能看到这一地被打倒的无常,和一个站在旁边安静思索的无常。
殷常在等了一个小时,都没见他的手松哪怕一点。
“你师父终究是要走那条黄泉路的。你知道吗,黄泉路又长又黯,一个人走会很孤独很难受。”殷常在说:“你想陪你师父走吗?”
那个少年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殷常在说:“放你师父去投胎吧,你跟我去做无常。这样你就可以陪他走黄泉路,甚至以后他投胎后死去时,你还可以去接他,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再陪他走黄泉路。”
这是殷常在思考那么久,仅能想到的不怎么样的办法了,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答应了。
他们三人所处的空间,是连怨鬼的意识都侵入不到的,因而殷常在话一停,就变得格外安静。
太阳已经落山了,最后一丝红霞也被拽进了底下。
薄云意呼了口气,转头看向看向窗外。
苏青喻看着他的侧脸,有意想把气氛搞轻松一点,他似笑非笑地对殷常在说:“你就是看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