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梦里所有的肮脏,杀戮,痛苦在这一刻骤然褪去,元策眉心一跳,醒过神来,蓦地松开了手。姜稚衣看着头顶跪在自己身侧的人,捂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一阵阵咳得泪花直冒。她只是半夜醒来,听惊蛰说四皇子早就走了,只是她睡着了所以没叫醒她,这便来找元策。哪知道帐门前的士兵没有拦她,元策却把她当成了刺客。元策五指颤抖,后怕般拉开她捂着脖颈的手:“……伤着没?”姜稚衣咳嗽着摇头。元策怔怔看着她雪亮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指痕:“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忘了,你刚打完仗肯定还没回过神,你早说过你睡觉的时候不要随便靠近你。”姜稚衣喘着气跪坐起来,看见元策直直盯着她出着神,鬓角被汗濡湿,抬袖去给他擦汗,“怎么了,我没事了,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你不会因为一盘饺饵就梦见我跟谁跑了吧?”“就知道你小气,我才漏夜来与你解释,我跟四殿下当真清清白……”姜稚衣絮絮叨叨的话未说完,忽然被他一把拉进怀里。元策跪在榻上,紧紧抱着她,低着头将下颌埋进她肩窝:“姜稚衣,你会怕我疼,是不是?”姜稚衣一愣,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当然了,你在问什么傻话?”“那就不重要了——”元策闭上眼,“都不重要了。”元策很快从李答风那里取来药膏, 坐在榻沿给姜稚衣的脖颈上药,放轻了手涂抹过那一圈发红的印迹:“疼不疼?”“说不疼你又不信……”姜稚衣不知第几遍答他,“那就疼, 疼死了, 疼得想咬你!”元策拧着眉继续给她上药, 姜稚衣看他这苦大仇深的表情,怀疑如果可以, 他会自己把自己给咬死。元策擦去指腹残余的药膏, 侧过脖子:“你咬。”姜稚衣凑上前,照着他喉结一口下去。牙齿磕碰上喉结,激起一阵不疼反痒的颤栗, 元策搁在膝上手骤然一紧:“……谁让你咬这个了?”“人都是我的,哪里不能咬?”“军营重地, 你要我带头破戒?”元策垂眼盯着她。“你想破我还不给呢,眼下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什么事?”姜稚衣一指帐外:“本郡主想去看日出。”两刻钟后,姜稚衣与元策共乘一骑, 被他从身后拥着,在蜿蜒的山道上嘚嘚打马向前。马跑得不快,夏末雨后的微风迎面拂来, 不燥也不凉,恰好宜人。看天空从至暗渐渐成了灰蓝色,姜稚衣回头道:“天都亮了, 你骑这么慢, 日出之前到得了山顶吗?”元策觑她一眼:“骑快了颠着你,明日腿疼得下不来地,让人以为我怎么了你。”……她要是听不懂这话就好了。姜稚衣默默把头扭了回去,清清嗓子扯开了话茬:“你不问我和四殿下的事吗?”“不好奇。”“那我也要说清楚, 我与他的交情就到十岁出头,那个时候根本什么都不懂,只当他是玩伴而已。他会记着我不吃饺饵,想来是因我这忌口太特别了,毕竟大家过年都是要吃饺饵的。”元策低哼一声。她是少不更事,但齐延比她大上五岁,怎么会不懂。若这位四皇子对她单纯只是玩伴的情谊,便不会在放弃与她的婚事以后刻意回避,再不同她往来,也不会在今夜她说“人是会变的,我如今已和从前不一样了”的时候露出那种神色,更不会在看到他们二人你侬我侬时垂下他的眼睫。自然,这些话,不必告诉姜稚衣。天空从带灰的浅蓝渐渐转亮,天际泛起红彤彤的霞光,姜稚衣催促元策:“你这马行不行了,别管我能不能下地了,快些快些!”元策扬手一鞭,乌黑的战马风驰电掣而出,姜稚衣攥着马鞍一个不稳一声惊呼,又被一只坚实的手臂揽着腰锢进怀里。感觉整个人颠簸到快飞起来,姜稚衣心脏狂跳,半束的乌发随风乱舞:“也不是让你这么快呀!”元策扬了扬眉:“谁让你说它不行?马也是有脾气的。”“有脾气的到底是马还是你!”眼看到了山弯,元策连缰绳都没扯一下,就这么一阵风似的带着她斜斜奔驰过弯,姜稚衣惊声大喊,“我们不会掉下山崖去吧!我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和情郎看日出不小心殉情的人吧!大烨的史书若记下这么一笔,我永盈郡主的脸都丢尽了——!”元策在风里朗声笑着:“可惜不能陪我未婚妻丢这个脸。”“……”不会在史书留下姓名的人就是有恃无恐。有恃无恐的人扬手又是一鞭,战马流星赶月般飞驰向山顶,姜稚衣尖叫着死死闭上了眼:“啊——!”直叫到嗓子发哑,喉咙冒烟的时刻,马蹄忽而高高扬起一个骤停,姜稚衣气喘吁吁地攥紧了马鞍,收拾着自己碎成一片片的三魂七魄。元策扯过缰绳一转马头:“睁眼。”姜稚衣睁开眼一抬头,恰见万丈金光撕破云层,浮动于苍茫天地,新生的太阳自巍巍山峦间门跃然而出,转瞬山雾散去,天光大亮。
姜稚衣望着灿亮的天际,慢慢平复下呼吸,静静看了会儿,忽然回过头去:“好些了吗?”元策一愣,目光从天边收回,垂眼看她:“什么?”“小时候有一次我做噩梦,半夜醒来害怕得睡不着觉,阿爹便带我去看了日出,阿爹说,梦里可怕的妖怪来自于我们的心魔,心若向阳,便可得见天光,那些可怕的东西也就不会靠近我们了。”姜稚衣也许久没想起这些往事了,方才看到元策做噩梦才记起来,“我带你来看日出,你的噩梦会不会好些了?”元策目光轻闪着,紧紧凝望住她的眼睛。那双眼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