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慌忙去拍抚她背脊。胃腹空荡,姜稚衣一连吐了几次,只吐出几口酸水。惊蛰心疼地递上一盏热茶,眼看郡主没哭,她都想哭了。要震慑动摇的士兵,非斩首酷刑不可,郡主为表决心也不能露怯,竟直到此刻才将这酸水吐出。姜稚衣接过热茶捧在手心,漱过口缓了缓劲。“郡主,您没事吧?”惊蛰看着她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他不在,我不能有事的……”姜稚衣抬起眼望向窗外西北的方向,夜色深浓,黎明未至,当真是好漫长好漫长的一夜。她今夜在军营说的话看似底气十足,却没敢加上一句时限。三七与她说了,玄策军的骑兵在一人多马、舍弃辎重的情形下,一昼夜至多可急行三百余里,然而那是一昼夜,不可能连续三昼夜如此不眠不休地急行。所以,即便元策在京畿落难的当日得到调令,从姑臧到杏阳这一千来里,最快也要六日。六日都已是掉队、损耗七八成兵马的代价,也就是说,一万骑兵从姑臧出发,真正能在六日之内抵达杏阳的人马最多只有三千。更何况玄策军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得到调令。她相信他一定会全力赶来,可是万水千山,鞭长驾远,她和杏阳要撑过的日子……恐怕还有很多。翌日午后,姜稚衣在一阵号角长鸣声里惊醒过来,蓦地从榻上坐起。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因为这样的梦在这一觉里,姜稚衣已经做了太多太多次。怔神间,惊蛰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似乎在问三七“多少人马”。姜稚衣清醒过来,掀被下榻:“叛军打过来了吗?”惊蛰闻声快步入里:“郡主,应当是附近州治被攻陷,叛军腾出兵力集结向我们,眼下约莫两万人马在攻打南城门。”姜稚衣脸色发白地扶住了手边的床柱。“郡主别担心,三七说曹司马曾有过守城经验,从昨夜到今天白日已经带人做足准备,能扛得住。”姜稚衣抿着唇点点头,飞快穿戴洗漱,匆匆用了几口饭食出了厢房,去前院官衙坐镇。裴子宋去了外头和当地官吏一起清点物资,今日只剩她一人等在这里。或许是南城门离官衙近,也或许是敌军兵力翻了倍,再次坐在这里已经听得见城头的喊杀声。手边茶盏里的水也比昨夜波动得厉害许多。姜稚衣闭眼听着那些巨浪滔天般的动静,仿佛置身于一叶扁舟之上,一颗心汹涌起伏,始终落不到实处。日头从正当空慢慢西斜,喊杀声却依旧震天动地。金乌西坠时分,几道脚步声响起,姜稚衣蓦然睁眼,看见三七带着几名驻守在官衙的玄策军走了进来。“战况如何?”姜稚衣起身问。三七摘下头盔夹在臂弯,满头的汗如雨而下,喘了口气道:“少夫人,叛军昨日被我们重创,今日新到的援军战力格外凶猛,眼下两边僵持不下,为减少我军损耗,小人想声东击西,率兵往北城门攻出去打一场奇袭战,乱敌人阵脚,您这边留的几人擅奇袭,小人过来与他们商议战术,也向您请示是否可以参战。”“你们可有把握?”姜稚衣蹙眉看着三七,一指桌案,“先商议,若有把握便去。”几人铺开地图,头碰头商讨起来。“走这个水关是最快的。”“但如果这边杀出一支队伍就没有后路了。”“可能让斥候侦察到这一片的敌情?”“不行,是个死角。”“绑绳索沿城墙下去侦察呢?”“天还没黑,目标太明显。”姜稚衣听几人来来回回说着,分辨着他们的意思,最后的问题似乎在于斥候无法确保某个死角的敌情,所以会有些冒险。商议陷入僵局之时,有人感慨了一句:“要是‘棘竹’在就好了……”众人在沉默间抬起头,灰暗的眼里生出光来,面露向往之意。忽然有人期待着问:“我们队伍里会不会跟着‘棘竹’?”姜稚衣听着他们古怪的对话,疑惑道:“队伍里谁在没在,你们不知情吗?”一名士兵答:“少夫人,‘棘竹’是我们玄策军最厉害的斥候,从没有他侦察不到的敌情,不过斥候不露真容,不对外道名姓,我们只知道他这个代号,也只有少数几人见过他,还只是见过他戴面具的样子,所以……”三七叹了口气:“‘棘竹’不在队伍里,若是在,这仗早打赢了,另想他法吧。”姜稚衣看着三七这副知情的模样,对上他的眼色,眨了眨眼。三七仿佛看懂了她的疑问,对她点下头去。策字一分为二,竹字当头,双朿为棘。棘竹,节皆有刺,可破以为弓,种以挡万千兵卒。这位在他们眼中如同神祇一般存在的斥候就是元策,是元策十八岁以前在玄策军里的身份。听着城头传来又一阵厮杀声,不知又有多少人倒下,姜稚衣轻轻闭上了湿润的眼。
不止她一个人在想他。他们都,很想很想他。众人改而商议出了第二个计划,兵分两路彼此策应以规避风险。只是这样一来就必须从眼下正在激战的南城门调取兵力。但南城门本是两军相持,调兵易打破平衡,反令南城门身陷囹圄,何况一旦敌军发现南城门减少兵力,再听说北城门有人出城偷袭,自然猜到是虚晃一枪,也就乱不了阵脚了。“其实眼下城头形势尚稳,就是堵城门的腾不开手,如果能填上这些人力,两边就能继续相持,敌军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咱们调兵,可以打个时间差。”有人提议。姜稚衣重新打起精神来:“所以不一定要是兵力,只要是人力?”“对,但人力恐怕也没处调,咱们河西倒是家家能出兵,这里的百姓没有战力,上阵太危险了。”姜稚衣点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