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我的八字舅父再清楚不过,这上头沈少将军的八字也是我昨夜——”连夜问来的呢。“昨夜怎么着?”“昨夜稚衣就觉着命里的贵人离我越来越远,身上的气力仿佛在一点点流失……果不其然,今早我便成了这副模样……”姜稚衣苦兮兮攥住永恩侯的袖口,“舅父,这可怎生是好?”永恩侯笑眯眯叠拢了批命纸:“怎生是好?来得正好!舅父这就拿着你们的八字再去问一卦,看你这命数如何破解。”眼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姜稚衣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擦掉脸上唇上敷的粉,重重叹了口气,一拍被褥。谷雨:“郡主,奴婢就说这招行不通,侯爷又不傻!”“我当然知道舅父不傻,”姜稚衣撇撇嘴,“那我都这么死马当活马医了,舅父也该看出我的决心,依着我了呀!”“这下侯爷去合八字,万一合出来不好,岂不更……”“少乌鸦嘴,”姜稚衣打断了谷雨,“我与阿策哥哥定是三生石上刻下的天作之合!”一个时辰后,太清观。永恩侯坐在道观小室内,静等着对面的道长批命。如今两个小辈一个也无退缩之意,既然刚好拿到了八字,遇事不决,便问问天意。这太清观的张道长是见微天师的亲传弟子,见微天师当年受皇家信重,掌预言之能,其弟子在长安贵族当中也颇有威望,他便特意来了这里。“张道长,如何?”永恩侯神情紧张地问。“福主是要问女命,还是男命?”“女命。”张道长放下红纸:“这并非女福主命里原定的姻缘。”“果真如此?”永恩侯皱眉点点头,“我就说这段姻缘不好……那她命里的正缘在哪里,何时能来?”“女福主命定的姻缘远在极西之地。”永恩侯吃了一惊:“极西之地?”“照卦象上看,女福主若随缘远嫁,此生再无缘回到故土。”“极西之地……回不到故土……那说的可是西逻一族?这怎么可能!”永恩侯头一晕,扶住了额角。衣衣绝不可能瞧上那蛮荒之地的人,也绝不可能忍受在蛮荒之地过活的日子,若说这一远嫁,此生都无缘再回到故土,难道是……和亲?可早在先帝在位时,大烨朝便已将一位和亲公主送去西面,在这段姻亲的联结下,两邦和平交好了十几年,不曾动过一兵一卒,如今好端端的,怎可能突然再送去一位?就算要送,又怎可能轮到外姓郡主?“信与不信,皆看福主。”张道长颔首一笑。永恩侯回过神来:“我并非质疑道长,只是此事太过出乎意料……道长,这正缘绝不可成,可有法子避开?”张道长笑着一指面前的八字帖:“法子不就在福主眼前了吗?”“您的意思是——”永恩侯错愕地看着他。“这虽本非女福主命定的姻缘,然宿世轮回,由因生果,女福主今生巧得机缘,若可把握此机缘,便可避开原定的正缘。”同一时刻,沈府东院。青松捏着一封批命书,面色凝重地进了书房:“公子,昨夜郡主与您交换了庚帖,夫人今日便去合了您二人的八字——”元策从书案间抬起头:“她是拿去哄她舅父的,你们也闲着无聊?”“这怎么是无聊呢?您与郡主既然要说亲,合婚帖上照规矩本也是要卜过八字的。”青松将那批命书递上前来。“……公子,您得有个准备,合出来结果不大好,夫人问了男命,说这姻缘克您,是——大凶之兆。”元策像是毫不意外地掀起眼皮:“她克我这事,你们从太清观出来, 永恩侯像一脚脚踩在棉絮上,魂不守舍地上了回城的马车。在马车里思来想去, 总觉得不可能。先帝在位时, 之所以将一位宗室女封为公主送去西逻和亲,是因当年西逻与北羯夹击着大烨的西北,两族时时袭扰大烨边境, 以至大烨边境线上大小战事常年不断, 面对双重的军事重压,只能采取怀柔政策。但如今,沈元策历时三年带兵重创北羯,离经叛道到将北羯王族的祖坟都给烧了, 北面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既然没有腹背受敌的危机,西逻与大烨的姻亲也还维持着稳固,哪里来的道理再派一位和亲公主去西逻呢?这和亲之说未免太过荒唐……什么宿世,什么今生, 怕不是卖弄玄虚?
永恩侯在马车里摇了摇头, 还是觉得不可信,一路皱眉深思着回城去,到了城门外, 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动,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怎么回事?”永恩侯移开车窗朝外望去,见城门口一群金吾卫正在清道,让所有的行人马车通通靠边, 不知有什么要紧人物要进城或者出城。一名金吾卫远远瞧见永恩侯府的马车, 匆匆上前,朝永恩侯行了个礼:“侯爷,劳您在城门口稍候, 西逻使团此刻正要出城返西。”正月时节,与大烨交好的各邦使节陆续进京朝贡,西逻人自然也在其中。听说此行西逻王有个儿子也亲自来了长安,说要趁此机会好好领略中原文化。就今日,宫里还在设宴款待那位西逻王子,许多王公贵族都列席其中。永恩侯惊讶道:“西逻使团才来几日,今日这宫宴都没结束,怎么这就回去了?”“回侯爷的话,西逻王后突然病危,八百里急报刚刚送进宫中,西逻王子不得不提前返西了。”像一道惊雷劈下,永恩侯一阵头晕眼花地扶住了窗沿。当今的西逻王后,正是十几年前大烨送去的和亲公主。如今两邦关系稳固,原本的确不必再派一位公主过去和亲,但若是上一任和亲公主突然亡故……前脚刚卜的卦,后脚便出了这样的消息,当真是命数,还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