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白绝没想到会这样。他以己度人,却没料到夏德文不是锦衣卫,没有揣度上意的习惯。而夏德文确实放不下寒山城中的亲人,却也相信容见的品行。明野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看着。不是他不愿意帮忙,而是这是容见的下属,应当由容见自己解决,一旦他插手,只会损坏容见作为主上的威严。他也相信容见。明野偏过头,看向坐在廊下围栏边的容见。此时日落熔金,云霞漫天,容见低眉敛目,落日的光辉将他浸没,也将他的神色衬得有些许悲悯神圣。有些话只有容见说出口才可令人相信,有些牺牲也只有容见才愿意做。容见站起身,亲自扶起夏德文,他说:“你觉得本宫会是那样的人吗?隐瞒寒山城的真实情况,逃回上京城中?”夏德文一僵,被迫站了起来,摇了摇头。容见笑了笑:“那就好。”又偏过头,叫明野的名字,很亲密地问道:“你怎么看的?”这是明野早有预料的事。以费金亦的为人,既然容见离开上京,不可能允许他再回去。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是寒山城一事太大,他作为一国之君,实在不能那么轻率。但如果狗急跳墙,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护卫中必然有他的人。他想要激怒夏德文,令夏德文与他们离心,最好是直接撕破脸,削弱力量,到时候再动手。禁军负责外围的守卫,夏德文事务繁忙,加上又急火攻心,没有留神关注这位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明野,现在才有空细看,只觉得他身形高大,没有一般边疆将士的粗犷,反倒是形貌英俊,金相玉质,翩翩佳公子一般,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令自己不敢直视。而且,他和长公主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明野并不在意那些,平静道:“殿下,让夏德文演一出戏吧。”上京城中的局势未定,不可能像是出游一般走走停停,回程的路也很赶。临近黄昏才停在驿站,又问了夏德文一番话,琢磨了好半天,这些都需要耗费精力。容见身心俱疲,泡了个澡,头发很长,浸泡在浴桶的热水中,洗起来颇费力气,又不可能找人帮忙,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打理好了。本来是要用毛巾擦头发的,但容见嫌麻烦,披了件外衣,坐在床边,歪着脑袋,对着炉子,企图将头发烘干。过了好一会儿,容见的脖子都酸了,忽然听到窗户外传来一声响动。他没在意,窗户又响了几下。然后,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容见。”是明野的声音。容见一怔,听他继续说:“给我开个窗。”语调听起来很平淡,却又有些许无奈。容见走到窗边才明白过来,灵颂怕出现什么意外,每次住宿,都会直接把窗户从里面封起来。可能明野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经历,翻个窗都会失败,因为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或许只是心血来潮,想要来看心上人。容见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窗户大开,让明野进来了。他洗过澡,整个人看起来都湿漉漉的,未干的长发搭在肩头,五官不加遮掩修饰,是很明显的少年人轮廓,秀美中不乏锋利。驿站的窗户实在不能算大,明野的手撑在窗框,从狭窄的窗台上一跃而入。容见凑了过去,很小声地说:“你怎么偷偷摸摸的。”……很像是偷情,或是躲避家长和老师、也不想被同学发现,在忙碌的学习中偷偷早恋的高中生。容见产生这样的错觉,不由紧张起来,连嗓音也压得很低。高中的时候,他没有谈过恋爱,虽说给同桌打过掩护,但说实话没有什么感觉,就算同桌偷溜出去与女朋友见面被抓,也是他自己倒霉。容见现在自己身处其中,才能稍微明白那样的感觉,一颗心像是被兜网捕获,吊在半空中。不是被发现后就会摔得稀巴烂的那种,而是下面会有蹦床,即使落下去,也有人接住,有惊无险。这也是恋爱中的一种体验。明野重新合上了窗,偏过头,很深地看了容见一眼:“不想被别人看到。”方才的余光中,容见看到从院门外走来的护卫。即使是光明正大敲开长公主的房门,也无人能够阻止反对,但明野不会那么做。明野从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但他在乎那些人如何看待容见,所以还要趁侍卫换班的时候敲开容见的窗,不让别人发现。中途出了点意外,窗户被封,还要容见来开。容见将指尖搭在明野的手腕上,皮肤相触的时候,双生铃的声音就停下来了,他慢慢地问:“怎么那么着急?”明野低头凝望着容见。他可以在寒冷刺骨的荒芜草原上一动不动地等待数日,也可以为了最佳的伏击时机等待几个月,却无法忍耐一个晚上。他很坦白地说:“想见你。”明野似乎也变成了很纯情的少年人,有无法抑制的冲动。容见怔了怔:“我也很想你。”不过他们刚才闹得动静实在有点大,四福正好要送东西过来,凑巧听到了最后关窗户的声音,敲了下门,问道:“殿下,方才房间里传来响动,是有野猫吗?别搅扰了您的安眠。”容见“啊”了一声,含糊道:“没什么,是夜风刮过去了。”四福应了,又说:“外头炒了些栗子,还热着,我端给殿下吧。”所以才这个时候过来了。
容见看着身边的明野,如临大敌,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和长乐殿的寝宫不同,驿站里的房间实在算不得大,床上也没有帐子,一旦进来就一览无余,真藏不住人。他推脱道:“本宫还在洗澡,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就好。”四福道:“没事,我等殿下洗完了再说。”容见头皮发麻,四福也太执着了。而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