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着镜中人的视角看过去。顺着同一条长走廊,于他而言,是明净的地砖,于玻璃中人而言,却是固若金汤的城墙。
城墙之下,是薄氏王朝的军队。
他看见鼓角齐鸣的大军,看见随风飘扬的旌旗。属于薄氏的王朝还没有覆灭,属于他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将士们举起手中的长矛呐喊,百年前的长风吹过因干旱裂开的麦田,吹过这曾在黄土大地上盘踞近百年的文明。
近了,近了!他们在呼唤他,呼唤他们的少主与忠心的将士们共存亡。
他着了魔似的,一步步向前走去。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有戴着面具的男人笑了。
他咧开嘴,看着薄绛,眼神中尽是嘲讽。
“易晚,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队友。”
“如果他接受自己的标签,接受自己的古穿今和学霸定位。他本可以很好地活下去——作为娱乐圈的学霸,作为薄家的少爷。他不会缺乏物质,不会缺乏名声。可他偏偏要做自己。”
“是死亡更加痛苦,还是做自己更加痛苦?有时候真实的人生远比虚幻的标签更可怕。因为做自己即是死亡。”
……
易晚在无尽的走廊中穿行。终于,他抵达了回字形的天井旁。
上上下下的“回”字无穷无尽。易晚低头向下看,白晃晃的地板让他眩晕。他抬头向上看,刺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去处。
可他知道一定有东西在那里。
他眯着眼用力地去看、使劲地去看——就如他还是沈终时那般。他的瞳孔被强光刺激,一切都变得重影模糊。但终于——
他看到了!
“……尸体。”
当灰宫站在易晚身后时,他听见他轻声道。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女人的尸体支离破碎。她的手臂、双腿都断成了一截一截的,在强光下由于过于非人而呈现出人偶般的质感。无数光线如丝线般将她的身体缝合,就像小女孩耐心地缝合自己的布娃娃。易晚能看见有淡蓝色的光点在她的身边漂浮,随着丝线的缝合进入其中。
“那是什么?”易晚说。
“天赋,能力,才华,又或者主角光环。”灰宫说。
多么幽默的场景。他们站在天井旁,静静地看着光线缝合人偶。易晚能看到那隻手随着缝合的过程,有一点一滴的抽搐。
“所以摔下去的人是这样被缝合的。”易晚说。
“是的,原本章渐华也可以这样被缝合。”灰宫说。
“你也是这样被缝合的么?……不,你不是这样缝合的。我看见了你的尸体。你换了一具尸体。”易晚冷静地说,“上面的人是谁?”
“是谁呢?”灰宫用唱歌般的语调回答。
“是林梦还是seal的女主唱?”易晚说。
“是她又或者是她有什么区别吗?”灰宫说,“反正她们都有跳的理由。”
“seal的女主唱,她还不愿意像她的三个队友一样变成遵循公司规则的人偶。她想要叛逆、想要酗酒,但公司不允许她这样做——所以她就跳楼。是报復、是发泄、还是计划?都有可能。”灰宫说,“又或者她想要通过跳楼重生,来获得更加美好、更加适合她的人生。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神’的心里,她如今拥有的已经是她能够拥有的、最优的人生了。经济独立,能唱歌,有喜欢自己的粉丝,对于她这个小县城里出来的女孩已经是很好的了。但神足够善良,神原谅她的任性。所以她无论跳下多少次,神都会修复她。”
这究竟是修复,还是被困在名为完美人生的囚笼里,就连求死也不能?
易晚颈后的寒毛竖起了。
他忽然明白灰宫让他看到这一切的意图了……这是警告。
又或者,这是这场属于他与他,属于这对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最截然不同的对手之间的对弈的第二次出招。
渐华的棋子。
这一次,是蓝光大厦。
“那林梦呢?”易晚说。
他的手抓紧了栏杆。
“林——梦——”灰宫挑了挑眉,拖长了音调,“你不应该为她感到愧疚吗?沈终。”
阳光落在易晚冷漠的脸上。他漠然地看着他。
“她没有任何演出的天赋,是你把她带进了这个世界。是你为了转移神对你的注意力,牺牲她做了你的祭品。可她表演的东西太老套,早就不流行了,所以必须要结婚离婚,牺牲一堆没有必要的时间换来一点点戏剧性。可最后,神还是不喜欢她的剧本——于是我替神抛弃了她。”灰宫笑吟吟道,“当然,神依旧善良。所以祂愿意修复被剧情抛弃的、试图纵身一跃以重生的林梦。当然,这种善良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是林梦自己的选择。”易晚冷漠地说,“又或许,她自杀只是因为她清楚,自己曾经怎样对待那些‘女配’们。她绝不希望自己陷入这样被对待的人生中。”
“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