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轻轻抚摸着封愈的后颈,视线却已然落在了将将爬起来的席兴业的身上。席兴业显然被这突然的情况震撼住,又恼怒不已。他以为自己成了神就可以为所欲为,在封愈被他操控时他也是这么想的,直到那隻突然出现的手抓住了他的冰刃。
席兴业甚至都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就被掀翻了。
他咳出一口血,手背擦着眼下的血从地上爬起来,青年那声冷冰到极点的 “你是死了一次还不够,想再死一次么”落在耳畔,莫名地有种熟悉感。但席兴业不太想得起来,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继承了山瑶的能力却轻易而举被人掀翻的憋屈感。
神明怎么能这么弱?
牙齿咬着嘴里的软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口腔,席兴业站在原地隔着满目的鲜血咬牙切齿:“找死——”
浓白的雾气再次如同水流晃动流淌,然而却在触及到宋离时,尽数被隔断。
封愈被按在青年怀中,嗅着那独属于青年身上的淡香终于恢復了些许理智,眼瞳上覆盖的那层血红正在稍稍减退,封愈的眼中逐渐倒映出宋离的五官。男人闷哼一声,缓慢地感知到心口处的疼痛,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拽着青年的衣角,哑着声音喊他的名字:
“宋离。”
“我在。”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声线温度,宋离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血淋淋的伤痕。
封愈对别人下手狠,对自己下手更狠,血蹭到青年干净的浅色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腰腹,印出内里的肌肤。宋离腾出手拿出手机给邵修发了信息,才继续看向封愈。与那双眼睛对视时,他还能注意到封愈眼瞳深处的挣扎。
“……头疼。”低哑的声音就在耳畔,封愈抬手抱住青年的腰肢。
宋离顿了一秒,轻声安抚他:“我给你揉揉。”
“不要,丑死了。”
封愈的理智重回大脑,也能想象到自己的模样有多恶心。刻意将脸完全藏在宋离的脖子里,他用牙齿磨着细腻柔软的肌肤,却始终没有抬头。就算宋离温声告诉他——并不丑。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柔软微凉的指腹按在了他太阳穴的位置。
在此之前的几分钟,这里青筋鼓动,像是蛊虫暴动要钻出皮肤,就连封愈本人都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多可怕。然而现在,宋离却一下一下轻柔地按着,他用那么漂亮的手指将所有的丑陋都封印住了。
封愈几乎要沉溺在那温柔如水的触碰和氛围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断断续续:“我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一想到你见到那么丑陋的我,想到你被席兴业绑过来,我就很生气。”
生气这个词甚至不足以囊括他当时的心情。
宋离静静听着他抱怨,声音一次比一次温柔:“没关系,席兴业很快就会为他找人绑我过来这个决定而后悔。”
席兴业靠近宋离身后时便听到这么一番话。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这个连背影都显得清瘦的年轻人,愈发觉得宋离的说法可笑。手中的浓白雾气再次一泄而出。刚才离得远,席兴业并未注意到雾气在即将触碰到宋离与封愈时四散流淌,而眼下,他们相距不过咫尺之遥,鬼气和白雾交织着晃动攻击,如同万千箭羽即将扎进同一个目标时,那目标却蓦地转了过身。
隔着那么点距离,席兴业在猝然间对上了一双眼。
一双盛着冷漠与数不尽寒意,以及几分熟悉的眼睛。
脑海中的记忆突然开始倒流,回到了他堂堂嶓冢山鬼帝被一隻手轻而易举捏断喉咙的时刻。哪怕时隔近千年的时光,他还记得当时身体如坠冰窖的刺痛感,他像冰雕站在原地,那隻落在他喉咙上的手不比冰雕暖上几分,明明手指修长清瘦,可触碰上喉骨时便显得格外强劲有力。
那时他也是以一种错愕、惊慌的眼神和凑近自己的眼眸撞上,他从对方冰冷的眼瞳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对方眼里的他睁着惶恐的双眼,因为无法呼吸而不由自主地长大嘴巴,脸庞涨红,整个人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不——
根本比不上丧家之犬。
他甚至不如蝼蚁。
如今,千年已过,对上这双眼睛,那种感觉却还异常的熟悉。
席兴业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手指捏着雾气幻化成的武器用力得指关节都在泛白。
他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
跨越千年时间都未改变的一张脸。
——“阙、阙临。”
那曾经无视酆都之主卞逍的恳求,轻易将他捏碎了扔到一边的战神,阙临。
此时此刻,席兴业终于明白那一句“你是死了一次还不够,想再死一次么”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中开始打鼓,条件反射般地想要逃窜。然而就在不停后撤之时,却又蓦地想到他现在已经得到了山瑶的能力,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宋离抬手就捏死的蝼蚁了,他有必要这么怕他吗?
更何况……
席兴业的眼神似不经意划过不远处的恶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