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即便是上三天,也是霭霭黑气黄云遮了太虚,可见情势之在旦夕间。太微疾道:“时多艰虞,三界之民皆引领而望之,君欲坐视其危?”
“斗姥和元始已过去降法雨了,就别为这事牵心了。”天君正坐在侧旁边检视生辰贺礼,宁定的样子,仿佛外头那苍暗的色调,隻昭示着这即将是一个催人欲眠的佳夜。
在那一件件闪耀发亮得可描星辰、晃日月的宝物中间,他也显得眉目不清了,语气平缓:“再言之,也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何意出此言?”
天君几次挑那蜡烛芯,总觉得挑不亮,才摩着一柄镂金攒珠如意,回道:“你既知魔语中死亡为‘往生’,乃‘舍此投彼’之意,便明白前识灭时名之为死,后识续起号之为生,所以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有情轮回六道生,犹如车轮无始终,纷纷扰扰,难测究矣。故所以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生死如徒,始卒若环,你又何患?”
太微却面色云暗雪深:“固知生必有死,人命几何,不在数日之间,不在饮食之间,而在呼吸之间。然兆民岂皆从事于道而同于道者,焉知人的禀受炁数所囿,如花木之开发,亦各有时,生死气化,顺应自然,可以等生死之域,入于如如不动大解脱境。君亿曾万祖综领诸天,与天地并久,日月并明,何不知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今甚不愍劫运之临视听以民,反付之以诸行无常,推责诿过,庶几无愧焉?”
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不知从何袭来,吹得烛火瑟然发抖,如舞蹈着的幢幢鬼影。天君支着一手扶额,索性闭上了眼,面上表情仍是不见,起身道:“罢了,说什么你也不入耳,明日我再来吧。”
“万骨委野,势焰日炽,今日不可不彻。”太微亦动身要走。
却被天君攥住手腕,抓回到身前。那力道的确把人弄疼了,肌肤瞬间起了一圈红斑,天君稍稍松开一些,语气转而如深重自责般:“我是为了你……”
激烈的挣动声音荡然室闾,呼吸完全无法匀称下来,太微辄道:“妄言眩惑,你岂不知我之作想,慷他人之慨,于人为不情,于己甚无谓乎!倘为我一人众生炭故,我鲜不为大奸慝,其祸岂可胜言哉?”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颤抖的高叫:“报!”
按照现在的时间节点,理论上应该是前线的战报,天君便默许他说了下去。谁知那人张嘴就是:“斗姆元尊懿旨!元尊知道此身一去恐怕回不来了,只求天尊网宽一面,法外容情!纵有五恶十逆,罪神东华——已在狱中伏法,自剜双目了!”
天穹忽起汹涌惊雷,吞天沃日,一条条金色的电蛇映在了太微的瞳仁中,震撼激射。那短短半句话,好像巨力加身,令人不能够发出隻言片语。
“知道了。”令人股栗的响声中的天君,他的心境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荡潏,语调始终平如镜面,“本打算是秋后,也顺了天地肃杀之气。但是斗姥既开了这个口,就把他黜下凡去吧。”
话音方落,却感到掌中异乎灼人,不得不放开了桎梏他的手。
耳边风生,长剑霜威严峻。
太微剑尖再挺一寸,便听到天君暗哑沉闷的声音,他隻道:“绕不过去的事终于还是绕不过去,我可以和你说为什么,只怕越清楚你的忘机友,你心里越受不了。此人屡受不次之恩,最终还是做了一个奸雄。贪渎受贿,贪吞的数目太大了,没法入缓决罪。不仅如此,不懈于心躬身于行,挑动三界争斗,你在虞渊看见的雷灰便是他嫁祸,否则天魔族如何会这般来势汹汹,与雷部闹得这般水火不容?这么些,还不够?”
太微在盛怒之间,颊边都带上了几丝暗红:“若此辜恩溺职不虚,断无可恕之理;然你视杀人艾草菅然是实,如此人心亦绝可怖。”
天君听了却道:“我的心如何,你尽取了看便是。”
“但决不是今日。”天君挥袖向后,身处的这间烟霞缀连的壮丽宫殿,仿若一瞬间均被烧成乌炭。
“本是你的生辰,不能陪你过了。明日我定回来。你我之间……只会更胜从前。”
留下这样一句话和一个亦虚亦实的不破幻境,他便将太微彻底困于囹圄,浮空而去了。
这一片银色的世界里,无数细微的光流断开又重组,引起更多光线的变化,波涵月彩,露裛莲妆,绚丽得让人想坠入一个长久而甜美的梦境,隻觉不胜困乏。唯有那中天冰冷的残月,恰如一把玉钩,危垂心上。
“慈济子。”
谁在说话?
那声音却道:“你若这样睡去,和二十万年前有何分别?”
他忽忆起,很久以前,天君那一去之时的背影,孤光映天地,亦如今。
六度万行镜未磨 销我亿劫颠倒梦
那时候,还是万物未生时的无极状态。
有一个须弥世界,那地方,就是后世的郁萧罗宫——郁萧罗宫,“四色祥光映宝台,莲池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