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波动就是一首交响曲。”他道：“先生想解出它的乐谱。然后……然后就能做很多事情。”

    “你懂音乐吗？”他道。

    一种难言的沉默笼罩了实验室。安折低下头，人类的命运渺茫得像那团线条，这一切或许和蘑菇无关，但他有时候也会感到难以呼吸。

    唐岚抬起头，他直视波利·琼，像是许下庄重的誓言：“我们也会保护您和研究所到最后一刻。”

    手指的动作已经不灵活了，就像他的菌丝再也没办法伸展动作一样，敲击按键的时候，指尖会有难以抑製的颤抖。

    唐岚牵了牵嘴角，他仰望着波利·琼：“那是因为您品德高尚，光明磊落。”

    “研究所状况怎样？”

    波利握住了他的手，他声音平静：“别怕。”

    唐岚：“但是审判者会击毙一切异种，基地永远不会接纳我们。”

    “在一百年前，生物基因序列最稳定的时代，原本就有一部分物种对磁场的变化格外敏感。你恰好和这种生物融合了。”他这样说。

    实验室的大屏幕是辛普森笼的终端和操作台，但由于设计的缺陷，要调整辛普森笼的参数，有时候得下楼手动调整某些精密装置的拉杆。

    唐岚走后，辛普森笼的电力储蓄也达到了临界值，白楼下宽阔的平台上亮起刺目的猩红光芒，热浪扑面而来，如果不是清楚这是机器製造出来用于捕捉基本粒子振动频率和相互作用轨迹的高能量场，安折几乎要以为楼下是熊熊燃烧的火海。

    安折摇头。

    波利望着外面苍茫的暮色。

    没有光纤和基站，通讯成本很高，像人类十几世纪的远洋电报通讯那样，必须节省用词。

    说着“乐谱”，他的目光却看向实验室中央的屏幕。

    “别怕，别怕……孩子，”波利的右手缓缓握住唐岚的肩膀，他的声音像温柔广袤的海洋，“我会保护你们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得有乐谱。”朗姆把五线谱翻了一页，低声道。

    波利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声音越说越生涩沙哑，最后无以为继。

    安折也望向屏幕，从这些线条中能够分析得出畸变灾难的秘密吗？他目光迷惘。

    仿佛虚空中一道琴弦轻轻弹动，纷乱复杂的思绪刹那间洞彻通明。蓦然间，安折微微睁大了眼睛。

    “但是在最后的时刻，我还是愿意最大限度相信人类的仁慈和宽容。”他道。

    他发出。

最近我对它的感知越来越敏感，”唐岚的脸色微微苍白，“空气里到处都是，每一个怪物身上也有，有时候我会觉得就连地上的石头都在振动。我越来越难维持思考，我本来不该回来得这么早，可我感觉我自身的波动正在融入到它们里面。先生，我……我的精神有点不正常。”

    几秒后，

    又或许，这永无止境的混乱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真相。

    “我从未对你们提出要求，但是，假如到了研究所不复存在的那天，”波利缓缓道：“我请求你们不要投身到异种和怪物的洪流中，而是往北方去，去保护人类基地。”

    大屏幕上，那些线条仍然杂乱无章，不过它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每当波利调整一次参数，那些纠缠的线条就会从一种杂乱变成另一种杂乱——最终还是乱成一团。

    朗姆黝黑的目光深深看着他，道：“你比我聪明。”

    北方基地为了人类基因的纯洁性能够付出一切，他们痛恨怪物，审判庭对异种绝不包容，似乎只有纪博士这个善良的科学家才会包容融合派的存在，并关心这里的状况。

    安折回復：“一切都好。”

    “但您不会告诉我们，因为真相是我们无法承受的东西。”他说：“但我真的……”

    安折略微加大了摇头的频率。那样复杂的交响乐曲，他能领略到其中万分之一的起伏已经是极限，更别说把它重现出来了。

    粉饰太平似乎是人类特有的技能，他学会了。

    难以解释个中缘由，对着与北方基地的通讯频道，他的手指放在键盘上。

    但波利仍然一次又一次分析线条、计算函数、调节参数、改变接收频率。变幻不定的线条就这样在屏幕上跳动。

    “但那不是磁场，我能感觉到，磁场是另外一种波动。”唐岚闭上眼，他半跪下来，额头抵着波利的手背，他声音沙哑：“先生，您是不是已经明白了什么？我说话这些的时候，您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朗姆指了指录音机：“听完一首，你能知道怎么吹出来吗？”

    仿佛是荒谬的巧合，几乎是同时，通讯频道亮了亮，一个同样的讯息从北方基地发来。

    乐声打断了安折的思绪，走廊上的老式磁带录音机播放着跌宕起伏的《命运交响曲》，朗姆站在窗边，他面前支着一本五线谱。他对着曲谱吹奏口琴，模仿交响曲的旋律。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

    “基地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