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箬便有些怏怏地说道:老太太于我来说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好好孝顺她才是。
赵予言以为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便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范老太太的确于你有恩,将来她若遇上什么难处,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对郑家其余之人便不必如此客气,只当不认识就是了。
按照他的性子,那丁氏和郑子安、郑子息都该被关到天牢好好磋磨一番才是,要不是看在范老太太的面子上,他如何会这般心善?
苏一箬听了赵予言的话后,心内也感慨颇多,到底是对郑家其余人生不出什么深厚的情谊,便道:我知晓了,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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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皇宫内。
林贵妃刚刚服侍完崇安帝,身上尽是些青紫的痕迹,腿上还有些骇人的淤青。
林姑姑忙遣退了其余伺候的宫女,自个儿陪着林贵妃去了净室沐浴。
林贵妃神情颓丧,靠在浴桶里痴痴地望着一处出神。
林贵妃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女,只是后来家里的父兄犯了事,她才进宫充成了辛者库贱奴,林姑姑是她自小的奶娘,在她成了贵妃后,才从那人牙子手里逃脱了出来。
林姑姑满目怜惜地替林贵妃擦拭身上的痕迹,饶是她见惯了林贵妃侍寝完的惨样,如今却也忍不住落下了几滴泪。
奶娘别哭了,这些年不是夜夜都如此吗?有什么好哭的。林贵妃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眸子里的哀伤之意刺痛了林姑姑的心。
她哽咽着道:也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学来了这些磋磨人的手段。
林贵妃却只是嗤笑一声,她神情平淡,仿佛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并不长在她身上一般,先皇后出身徐国公府,乃是世家贵女。后宫里其余的嫔妃不是出自将军府,便是出自文官清流,独独只有我,是个无父无母没有依仗的贱奴出身。
她话音凉薄悠远,里头蓄着的悲凉意味直让林姑姑红了眼眶,这些年林贵妃在宫里受的苦楚只有她瞧了个一清二楚。
偏偏外人还骂她是祸国妖姬,陛下独宠,可谁又知晓她所受的委屈?
他不能把那些腌臜的招数用在那些出身优渥的嫔妃身上,便只能用在我身上了,我如今也想明白了,他这些年独宠于我,便是因着我能满足他的肆虐手段罢了。
林姑姑泪流不止,只能从零碎的哭声中拼凑出一句:娘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不起来了。林贵妃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心内汹涌的悲伤,她缓缓流下两行清泪,说道:他马上就要迎娶太子妃了,而我,这一生只能成为他的庶母,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当年陛下宠幸您后,只给您封了个才人,后来也只升成了贵人,你满打满算也只每日请安时能与徐皇后见上一面,其余时候都只缩在宫殿里,徐皇后的死,与您有什么关系?林姑姑忍不住为林贵妃抱不平道。
林贵妃却淡淡笑道:除了怪我,他还能怪谁呢?怪他那九五之尊的父皇吗?
林姑姑还欲再说,外头却传来了太监尖利的催促声,道:贵妃娘娘,陛下醒了,托奴才来问一声,您可是沐浴好了?
这话把林贵妃与林姑姑之间的密语尽皆堵了回去,林姑姑三下五除二地便替林贵妃擦干了身子,搀着她重又往寝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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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苏一箬一大早便由赵予言送去了大理寺少卿的府邸。
大理寺少卿名为黄友,夫人姓胡,育有三子一女。
一行人知晓了太子要带着未来太子妃过府的消息,便早早地在正堂候着。
赵予言现身后,便立时叫起了跪在地上的一大帮人,和煦地笑道:不必多礼,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黄友是个胆小谨慎的性子,这般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落在他身上,却也未见他有任何骄矜之色,赵予言也最为满意他这一点。
与黄友寒暄了一阵后,赵予言便恋恋不舍地与苏一箬道了别,如今大婚在即,他与苏一箬应按着礼数不再见面才是。
胡氏乖觉,见赵予言这般疼爱自己的未来的太子妃,便笑着上前说道:殿下放心,臣妇定会妥善照顾好太子妃。
赵予言这才放心离去。
目送着赵予言离去后,苏一箬便对着胡氏躬身下拜道:女儿见过母亲。
胡氏便也眉开眼笑地应下了苏一箬这句母亲,便与身旁的妯娌说道:一箬是我的嫡长女,自小便养在丽州,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
胡氏的妯娌也极配合地从袖子里拿出了表礼,赠给苏一箬后,道:好孩子,二伯母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镯子你可要收下。
她虽面上这般客气,心里却对苏一箬的来历不屑一顾。
满京城谁不知道太子要给未来的太子妃抬身份,谁又不知这太子妃从前是郑家寄人篱下的孤女?
只是没人敢与太子对着干便是了。
苏一箬乖顺地收下了镯子,温声说道:谢过二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