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伦直、杨祚、卑衍三人都不免吃了一惊。
贾范跟公孙修相视一笑。
伦直心想燕王向来善战而不屈人,怎地听了魏国的人口数量后便打算称臣呢?忙道:“王上,这——也不能如此……惧魏如虎吧?”
杨祚扬言道:“大不了拼死一战,末将愿在前锋,为王上分忧。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卑衍应声附和道:“王上,昔日我等冒死迎击魏军,即便刀剑斧钺加身,未曾有惧意,死战不退。何以王上今日成了燕王,便开始惧刀避剑了?”
公孙修见众人真情流露,铁了心要跟他成就一番宏图霸业,登时血为之沸,心下豪气顿生,昂然道:“诸位,尔等都是孤之良臣,现在孤向魏国称臣,并不是贪生怕死。孙权不日进攻合肥,魏国南面战乱将起,西蜀蒋琬进驻汉中,有北伐之意,魏国虽强而不可御众。孤以名义称臣之礼,仍据辽东为王,曹睿既可得了正统名分,又免除边患,必欣然退兵。”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公孙修续道:“魏国退兵以后,双方握手言和,天假十年之期,必可使燕国兵精粮足。到那时再图中原,徐徐而定。”
杨祚虽觉此谋略大有可为,可一想到燕王要向魏国称臣,此事为天下人所知,必为天下所笑,苦笑道:“可,这——这可苦了王上,有损其尊崇,唉——”
他听罢不禁哈哈大笑,摇头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纵横当世,事当从权。一时之辱,何足挂齿?昔汉高祖有白登之困,韩信有胯下之辱,此二人当时若觉受辱,以死相决,如今就没有所谓的汉代雄主、盖世兵仙了。孤一人颜面受辱,不伤分毫皮毛,依旧坐守辽东,称孤道寡,免尽三十五万百姓不受兵祸,这又有什么呢?”
贾范闻言,欣然点头,说道:“王上一切以家国为重,看来‘燕代汉兴’,势不可挡。”
卑衍笑道:“那篡汉自立的曹贼天子,若得王上称臣,恐怕都乐开了花。曹氏狐媚取天下,阴险做作,还不如西蜀的刘氏,冒汉室宗亲自立为王。”
众人一齐大笑。
当晚,贾范特意修书一封,撰写诏书,加盖印玺,命斥候快马加鞭,并携带辽东土产,送出宫外。
——
魏国,洛阳王宫。
早朝结束后,曹睿已身体不适为由,命辟邪召见了宫中的御医。
老御医战战兢兢入了王宫,曹睿侧躺在龙床上,右手伸出,老御医伸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察觉脉象之变化,皱眉道:“陛下,您可有服用什么大补之物?”
曹睿只觉头痛欲裂,伴随着眩晕感,摇了摇头,澹澹道:“朕自幼无病,体魄尚可,何须吃大补之物?青龙三年寿春一个农户之妻,自许天神下凡,命为登女,营卫帝室,蠲邪纳福。朕将其此女召入宫女,其言以水可治百病,朕时有小疾,饮而无验,知此女不过是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徒,于是收而杀之。多年来除了宫中御医药方之外,并无服用任何药物。”
老御医只听得浑身冒冷汗,心想陛下便如同当年的太祖武皇帝般,猜忌狠辣,心中有百般的盘算和计较,苦笑道:“老臣昏聩,着实瞧不出陛下的病情。”
曹睿知他的心思,平静道:“直言无妨,朕只想知道身体是否歉安,有无大碍?不会加罪于你。”
老御医如释重负,心想陛下不以言治罪,那就可以直说了,长叹道:“谢陛下圣恩。陛下脉象杂乱,当是多年来与酒色有关——再加上,近年来国事繁重,日理万机,耗神耗力,故陷于此……”
曹睿静静听完不置可否,皱眉道:“如何医治?”
老御医汗如雨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陛下——恕臣直言,您的脉象,有交火攻心之象,乃回天……回天乏术,不可医治,恕臣无能。”
他听到这一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当真的确定命不久矣,不免悲从中来。可曹睿作为九五之尊,喜怒不形于色,问道:“朕知道了,依你的意思,朕尚有几日之寿?”
“回陛下,大抵——大抵只有不足百日。”老御医伏在地上,后背不住地颤动。
曹睿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向身旁的亲卫招了招手,澹澹道:“把这老匹夫杀了。”
御医脸上变色,刚要抬起头来,下一秒刀尖已从他的前胸穿出,亲卫当场从后背捅了下去,御医双目瞪大的倒在血泊里。
亲卫将长刀回鞘,面色平静地退至一旁。
太监总管内臣吩咐下属搬走尸首,擦净血渍,并点燃了宫内的沉香消散血腥气味。
仅七八分钟,殿中仙雾缭绕,香风微醺,好似方才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