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望了他一眼,澹澹道:“这个问题,不是随便能说出去的,你若想问,来日犯了事,可到阴曹地府询问被斩首的盐贩一亩盐田可产多少斤盐。”
盐工听他说得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摸了摸脖颈,颤声道:“那还是算了吧。”
沉星放声大笑,骂道:“劝你们不要打歪主意,轻则充军或者为奴,重则斩首,自个儿掂量去吧。”
便在这时,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大声道:“沉星在哪里?王上有旨,宣其听令。”
沉星被这一声呼喝吓得险些掉到盐田里,一边跑一边挥手:“小人在这里。小人马上就——”
脚下一个不注意,踏在盐田上,登时摔倒在地,顺着光滑平整的盐田向前滑了四五丈,他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脸上身上都是盐水。
他尴尬一笑,在斥候面前跪了下来:“小人襄平盐司沉星,接旨。”
斥候低头望了他一眼,摇头道:“起来吧,王上的旨意全在信中,只有你一人能看。若是教第三人得知信中说了什么,当斩。”
沉星不禁浑身一震,磕头如捣蒜:“小人理解,理解——”心中却是惊得双腿发颤,燕王给自己写信只许一人看,那到底是何等的机密啊。
从斥候手中接过书信,沉星整个人都觉得天旋地转,将书信拆开,细细一观,登时脸上变色:“谁能把盐价成本降下来,谁就能任大盐官,俸禄五倍而授?这——这——”
他素知产盐用不得什么成本,只因从大盐官往下,众人都想着分一口,将每斤产出成本八钱的盐,一路上报加价,生生报到了四十钱。
沉星脸上变色,暗想:“我若是如实交代,便得罪了全辽东的盐司,可不交待,又跟盐官失之交臂——五倍的俸禄啊,只要跟王上说明盐的情况,升官至大盐官,那这帮人都成了我的下属,得罪就得罪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作为浸淫二十余年的盐司,这下可就把他的才华彻底地逼了出来,从如何分工、如何简易制盐、如何走捷径运送、如何避免损耗等问题,都做过事无巨细的考察和研究,一颗心怦怦乱跳,暗想:“我若是不报个最低的价格,其他盐产区的争着报价,那我便没有机会了!”
当晚,沉星收拾包裹,连夜赶往襄平。
第三日,公孙修跟贾范在偏殿中接见了这位盐官,他对沉星上下瞧了一眼,不冷不澹地开口:“你就是沉星,对吧?”
沉星跪伏在地,颤声道:“回王上,正是微臣。”
贾范不急不缓地问:“沉星,王上近日想知道,如何降低盐价成本,你可有妙策?”
沉星忙道:“禀告王上、御史大人,下官经过三天三夜的运筹,每斤盐的产出成本,可控制在八铢左右。”
此言一出,贾范险些跳了起来,公孙修则眼睛微微一眯,轻声道:“沉星,你所言是否属实?”
沉星哪敢有半句造假,连忙磕头:“下官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制盐成本超过八铢,下官甘愿受罚。”
贾范只觉触目惊心,这一制盐成本跟李岩所报的价格相差三十二钱,真实制盐成本竟只有五分之一。
整个辽东的盐业,每斤相差四十钱,那得是多大的一笔财政收入?!
公孙修见沉星脸上不似作伪,当下点了点头:“你先回避一下,明日孤自会召见你。”
沉星爬起身来,向二人各鞠一躬,转身出了偏殿。
贾范喃喃道:“王上,您当真是厉害,这——这个盐,每年的赋税会大大的增加。老臣愚钝,尚不理解其中的奥妙。”
其余四位盐司的报价,都分别在四十铢到三十铢之间,并无大的差距,而沉星信誓旦旦地说出制盐成本只需八钱,着实把他给吓坏了。
公孙修笑道:“此法说来简单,无非就是花钱买来一个‘讲真话’的人,你也看见了,沉星便是此人。每斤盐既知其成本,既意味着辽东的盐价,可按先前的价格下调二十铢。如此一来,外界的私盐觉得这一盐价没什么暴利可捞,便会掂量是赚这不大不小的钱还是丧命哪种好?另外,百姓也发现官盐、私盐之间的价格差得不是很多,也不再冒险买私盐了。”
这是2007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埃里克·马斯金的信息租金理论,讲真话的人会揭露真实的利润,而这一部分利润分出来的“租金”,便是沉星的五倍俸禄。
贾范叹服道:“王上当真是奇才,若真是如此,私盐断绝一大片,向官府买官盐的相应增加,其税收之利,每年可增加两亿钱。”
公孙修摆了摆手:“过誉了,此等皮毛之术,何足挂齿?”
贾范笑道:“便是管仲复生、桑弘羊亲临,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