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谌这个名字,对于建炎朝的新秀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但是老臣子们则清楚地知道,这是太上道君一系的嫡长孙,曾经一度被立为太子,如果没有那场滔天大祸,乃是妥妥的皇位继承人。
但是这又怨得了谁呢?
等到赵官家守灵结束,孟太后的梓宫移居别殿以冰窟水银封棺。赵谌这个重要证人则由重兵保护、许景衡看护来了东京,赵官家知道这事儿小不了,干脆带着秘阁半数重臣一起接见,连刚从来州养病回来的吕好问都没落下,当然,这么大岁数了,坐着回话吧,咱们这么多年了不用瞎讲究。
赵谌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到了这个时候,无非生死两条路而已。反正等着也是死,不如搏命拼一把。但到了曾经来过的崇文殿,看着九重宝座上那个不甚熟悉的叔叔,和威严的紫袍官员,精干的御前班直,他还是胆怯了。
宫阙如故,却散发着与十余年前截然不同的新鲜气息,当年十岁的他如牛羊一般被扯出这里,到处都是放肆的蛮人,尖叫的宫女,百年的富贵窝成了人家地狱。而如今简朴中的赫然威望尽在眼底,他实在不懂,那些人怎么还敢妄想推翻这样的君主呢?凭什么?魑魅魍魉的手段还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流言?
脑子不停运转,但身体却格外熟练地跪拜道:“罪臣赵谌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久已经知道一点来龙去脉,但也得装装样子,道:“汝自称罪臣,何罪之有?”
赵谌可不敢说因为我爹大逆不道所以我有罪,那不是把官家也带进去了,只得说:“臣父湖涂,不忿陛下命他写私下牢骚记在纸上,就是那句‘吾学陈思作豆赋,弟效魏武观沧海’牢骚之言,被有心之人拿去威胁,臣在不久前得知。辗转反侧,想着终是忠孝不能两全,犹豫半月方才首告,自知有罪。”
这话说的,吕好问这敦厚之人都有些不忍,道:“子为父隐,虽涉及谋逆,无法容情,但是犹豫一二,也是人之本性。”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希望渊圣无论如何,皇帝都绕这个赵谌一命。
十二载君臣,吕好问从政治到学术自然是向着当今官家的,但他受渊圣赏识,轻易拔擢为御史中丞、兵部尚书,对待渊圣夫妇还是这么一些君臣恩义的,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但渊圣自己找死,他也没办法,只能尽力保一保赵谌,也算对得起朱皇后了。
赵久也不能不卖他面子,道:“吕公相说的对,你先起来,规定,事涉弑君谋逆,虽子可以告父,妻可以告夫,皆不罪。你既然已经来了,也想必明白了这一节,说说吧。”
“好叫官家知道,八个月前,臣奉圣旨,在扬州玉田韩氏之女韩七娘成婚,婚后理应去洞霄宫拜见臣父,但韩七娘乃是金贼万户韩常之女,对家父言语很不恭敬,臣父第二日就说病了,臣只当是为新妇所气,怒而与妻子争执,随后便去侍奉汤药。不想臣父这病是越来越奇怪,不仅药石无用,还经常噩梦,冷汗直流,臣便留了心眼,看他与谁来往,果然见着一二鼠辈登门,经常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还要背着往来道士火工。”赵谌澹然说道。
听到这里,同样回来述职的曲端就忍不住道:“彼时官家遇到骊山之险,渊圣应该恨不得缩起来才对,人人也得避着他,这样鬼鬼祟祟上门密谈,傻子也知道有不妥?”丝毫没有想到骊山之变他责任虽然不大,但也牵扯其中。
听得枢密使张浚头大,皇室之事咱们就是来做个见证的,有你插嘴的份嘛?这毛病能不能改改!还说什么脾性不变,我看是本性难移,于是呵斥道:“曲大,御前议事,休要打断安定侯。”
曲端一撇嘴,算是给了名义上顶头上司面子,没再言语。
赵谌反而越发坦然,道:“无妨,镇戎郡王说的也恰恰是在下所想。官家,骊山之事传开后,臣父那是日夜恨不能捂着被子,不过这倒也正常,如曲郡王所说的,这些来探病的人才不寻常。他们虽然隐秘,但臣留心,总能探查到一二,虽不能查出主谋,但也知道出资之人乃是建康薛家,建州章家,而为之联络的则是政和二年的状元莫俦。
说到此人,倒有一大半变了脸色,一向同情南方在野党的马伸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只化作了,“乱臣贼子,无耻之尤!怎么还有脸活着!”吕好问和许景衡等也是怒目而视,恨不得骂死他的样子。
赵久茫然地看向吕本中,听这位世家老公子解释道:“官家,这莫俦中状元后,因才华出众,便得以入仕任承事郎、校书郎、迁起居舍人,靖康元年,擢为吏部尚书、翰林学士、知制诰。二圣对他可谓圣宠优握,但此獠甘为金人爪牙,二圣被扣押后,逼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安定侯出城。百官军吏奔随号哭,范琼恐生变,刀剑挟持安定侯与朱太后同车送往金营。后此人引金国使臣检视府库,积极为金人传旨立张邦昌为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