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疫显然不会只影响于兖、豫二州,河北与青徐也紧跟着出现疾病,大批百姓在惶恐中死亡,连带着今年的收成也都大幅减产。
继而又起了蝗灾,成片的白羽螟螣自河北升起,盘旋过整个中原。就似是刮起一阵苍黄的天风,密密麻麻地将四野笼盖。农人或拿着笤帚在田埂中奔走,或将草梗聚集一处燃起大烟,但都无济于事,即使是滚滚如浪的烟云,在蝗群中也显得渺小与无力,更遑论农人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蝗风盘旋一阵,而后又往东南处刮去,只留下一地残茎谷屑。
到了黄初元年七月,齐汉在灾荒年最困难的时候到来了。秋谷几为蝗虫食尽,且官私的存粮也已耗尽,更苍军只能在河水及东海内频繁捕捞鱼虾,才得勉强渡日。
无奈之下,管亥只得派人携重金去袁绍处购买粮食,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管亥命军中符祝带领周遭教众,在山林之间挖掘野菜树根为食。时日一久,青州的林木多为人扒皮断根,可众人仍是饥肠辘辘,如枯藁并无差异。
八月中旬,天上有流星坠落妫山中,顿时火光腾起,林狼群啸。临淄城中的人都看见了,于是传言说:“莫非是我国的命数已到尽头?不日就要灭亡了吗?既如此,还是早日向西边请降吧!”也有人说:“也不见得如此,说不得是哪个贵人去世,或者是有哪个贵人降生呢!”
但无论怎么说,此事令临淄朝廷极为困扰,管亥不得不召集僚左,商议如何渡过此次难关。陶丘秀斟酌良久,对管亥建议说:“大司马,流星坠地,在我道中的说法,是阴盛阳衰之象,也是以二气斗争的时候,在下认为这是苍天示警,大司马该下决心了。”
管亥面色阴沉,他用手叩击着佩剑剑鞘,沉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该拼死一搏了?如果我连天意都不遵从,那死了也怨不得别人了?”
陶丘秀点头道:“是啊,西边已经得了豫州,若不是今年大荒,明年他们举大兵过来,我们能挡得住吗?现在虽然我们受苦,但西边受苦得更重!这是最后的好机会啊!我们只有全军压上,决一死战,才能稍得生存,一旦那头缓过气来,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旁听的李飞燕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问道:“只是我等以弱击强,该是什么打法?若是强行会战,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这话说得众人引起深思,是啊,西人的勇武他们都知晓,而且器械也远比他们精良,到底如何才能取胜呢?
滕耽忽然说:“确实有一个机会。”
管亥抬头看他,问道:“什么机会?”
“哼哼,”滕耽露出一个笑容,显然此刻他已思虑周全,且觉得自己想法绝妙无比,他对众人说:“你们应该都听说过,西边最近在两州布告,说有八十万石粮草将陆续运来,将用以赈济灾民。八十万石啊!即使关西天府之土,要拿出这么多粮米,也绝不容易,我们只要觅得他们存粮之地,一举夺下。到那时任西边兵士如何能打,没有粮食,他们能拿兵戈填肚子吗?”
众人闻言,都不禁心动,郭小贤接着问道:“话虽如此,只是他们粮草在何处呢?我们也不知道吧!”
管亥挥手道:“这不是难事,几万石的粮草或许还能隐藏,从未听说八十万石的粮草,还让人找不到踪迹的!”说罢,他立即着手此事,秘密派人到兖、豫二州去打听消息,两州中还有不少教众留存,果然探得消息、
运来的赈粮分为三路,一路留在河南敖仓,一路自大河东下,运至东阿,一路沿睢水南下,存在太丘。据说太丘粮食最多,预计有四十万石左右。毕竟太丘长日日在城外熬粥布施,城外的灾民少说也聚集了二十万,漕粮自睢水而下时,不少教众都看见了,消息绝无虚假。
虽然与预期的有所差异,但更苍诸将仍觉得可以行动。哪怕只能夺取半数粮米,但刘备军众,自己军少,夺得粮食后凭城池自守,也定是刘备先撑不下去。统一意见后,管亥缓缓起身,持剑对众人说:“腾长史说得好,天意不绝我教,才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给我等最后一次机会,愿诸位上战场之后,都一心向前,不胜不休!”
众人都低声道:“一心向前,不胜不休!”他们的眼眸渐渐亮起来,犹如暗室中点亮的烛火。
这一天,太丘的天空有云。云朵连绵道天际,却薄如茧丝,太阳穿云而出,发出澹金色的光芒。阳光照在青色凝重的旷野之上,山林间落叶玄黄,显出周遭正簇拥在一起歇息的人群。
疫病虽然仍在肆虐,但这些难民却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毕竟疫病离他们很近,但饥饿离他们更近。每天都有新的难民从各地赶来,他们都蓬头垢面,乱哄哄地挤在城外新建的茅舍里,好似一层不会散去的灰雾。本能驱使着他们本能地在一个时刻醒来,然后麻木地去争抢一碗粥水,只有肚子不叫的时候,人才有精力思考其他。
好在运来的漕粮是看得见的,米面让他们渐渐镇静下来。但灾民们还是麻木地过着每一日,毕竟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没人愿意猜测明天的生活,今日能够再饮一瓢浆水